當我看完《新蝙蝠俠》之后,溢出熒幕的雨水和氤氳開來的灰色霧氣仍在我的四周無法消散,當再次回顧電影中的情節并回味其獨特的魅力,不得不將“黑色電影”這一20世紀初被建構的電影術語重提。 在1995年出版的《美國黑色電影全景》中,對黑色電影Film Noir有五個定義:夢幻的、奇異的、情色的、矛盾的和殘酷的。
今天,我們邀請影評人電子騎士老師,從《新蝙蝠俠》聊到黑色電影,
我將節目部分文字稿提取了出來,或許能讓你更直觀地了解我們在聊什么——
電子騎士:第一觀感還是挺興奮的,《新蝙蝠 俠》帶來了一些新的東西,特別是在現在超級英雄電影有點“爛大街”的感覺之下。其實《鋼鐵 俠》在 2008年剛出來的時候,也帶來了一些新東西。當時的科幻片或動作片陷入了模式化,突然出了“超級英雄電影”的概念,大家覺得很有意思。但是經過了14年的時間,漫威的很多東西也在自我重復。《新蝙蝠 俠》我覺得是有一個很明顯的風格突破,這次的影像和音樂、音效我覺得都很棒。導演馬特·里弗斯這次用了電影《沙丘》的攝影格雷格·弗萊瑟,讓整個敘事風格更加電影化。在那場蝙蝠俠追趕企鵝人的追車戲中,就能感覺到和一般的追車戲不一樣:他(導演)很少交代全景,而是交代很多車內的人的反應。在最后翻倒的車中,企鵝人的眼中出現了從火中走出的上下翻倒的蝙蝠俠。這一處的構圖風格有著比較鮮明的明暗對比,這也是黑色電影比較典型的德國表現主義式的構圖。
倒著的蝙蝠俠
《歷劫佳人》
音樂和音效是挺出乎我意料的,我看的是IMAX場。有幾個場景是蝙蝠俠在屋檐下,你會感覺到(聽到)你的頭頂上有雨的滴滴答答的聲音,你會聽到“雨聲”出現在你的上邊。聽到涅槃的《Something In The Way》(也很激動),我也是涅槃的粉絲,很早的時候就把涅槃的歌聽過很多遍了。這首歌被用作很多影視劇中,我覺得在本片中尤為合適,這首歌的故事也是柯本本人的真實故事,是他在阿伯丁北橋的橋洞下生存和流浪的往事。這首歌和蝙蝠俠的心境,那種被世界遺棄和遺忘的感覺很貼切。
柯本
李秋實:早期黑色電影的產生(20世紀30年代)和風格的建立非常強關聯的是20世紀20年代末期,美國流行的“反傳統偵探小說形式”的寫作風潮產生的硬漢派小說,我也摘錄了幾段關于硬漢派小說關于“雨水”的描寫,這些描寫能夠展現出黑色電影對“雨水”元素的迷戀:
“路兩邊都是高大的桉樹,路當中是很深的車轍。過去這條道是走卡車的,現在被陽光照著,顯得空蕩蕩的。路上沒有什么塵土;最近這場雨下的很大。而且雨停了也沒有多久。我沿著車轍開下去。城市車輛的喧囂聲,一下子變得微弱了,給人一種奇異的感覺,仿佛我們已經不在市區,而是在某一處遙遠的夢想里?!?
——《長眠不醒》雷蒙德·錢德勒
“我坐在阿姆斯特朗那個我一向坐著的位置上,午餐的的人潮已經散去,吵鬧的聲音也降了下來。外面一片灰蒙蒙的,吹著可怕的風,空氣中含著雨意。”
——《黑暗之刺》勞倫斯·波洛克
硬漢派的小說當中充斥著這樣的描寫:“雨意”“下過雨的街道”“有積水的路面”或者“陰天的城市”。通過這些陰暗潮濕的描寫,來反襯出城市并沒有我們想象的那么明媚。也許接下來他將要敘述的一些事情是帶有一些陰暗色彩和人性黑暗面的。
《新蝙蝠俠》的雨夜
而對于這種環境中的“黑色”的描寫我認為這是黑色電影很重要的一點:這種“黑”不是說那種畫面模糊的黑,而是一種明暗對比打光的技巧。電子騎士提的有關德國表現主義的構圖技巧,其實在黑色電影的風格上面也有比較典型的運用:黑色電影中的主角在進入一些房間內時身上會映照著百葉窗的影子。比如一些神秘的委托人交給一些偵探委托任務的時候,主角在進入這個陌生的房間的時候,身上(包括臉上)會有一道一道的百葉窗陰影。這象征著主角步入了一個困局的陷阱當中。
《雙重賠償》
《新蝙蝠俠》中也有這樣類似的設計,比如說蝙蝠俠在牢房中和謎語人的對話,我們看見的蝙蝠俠是透過鐵絲玻璃的(從謎語人的牢房內看),而看謎語人則是在房間內,給了我們一種不知道誰才是真正被困的感覺。
電子騎士:對,沒錯。《新蝙蝠俠》中,還有一個非常巧妙的情節設計。那就是關于“父輩的罪”的情節:布魯斯·韋恩的父親托馬斯·韋恩當年也可能有過罪過(為防止劇透,簡單解釋一下就是托馬斯·韋恩當年和哥譚市黑惡勢力有過勾結,被推斷出也許和一個命案有關)。影片結尾的時候這一點仍然是不確定的,管家阿福在最后說過托馬斯·韋恩并沒有真的想傷害任何人。
《新蝙蝠俠》中的托馬斯·韋恩
但是這部電影確實提出過這樣一個質疑:蝙蝠俠的身世并不是完全清白。在之前的蝙蝠俠電影當中,其形象是一個完全正義的化身,為什么叫他“黑暗騎士”,其實落腳點是“騎士”。這部電影就很好地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哥譚的根源性問題也許就在蝙蝠俠自己身上。如果蝙蝠俠繼承家業去好好打理這一項他父親提出的重振哥譚市的企劃上(電影中叫重振計劃),而不是在會計見面會的時候說一句“我不見”或者“我對這些計劃沒興趣”之后去追車打架打擊一些小賊小惡,那可能就沒有謎語人這些反派的產生。布魯斯·韋恩這個身份被設定他父輩那些生活的叛逆者,結果這個叛逆正好導致了哥譚的動蕩,我覺得這個設定非常好,這個罪孽不是你作惡造成的,而是你想行善造成的。這個悖論就有特別強的悲劇性。具有很強的莎士比亞人物的特色:一個人拼命地想和命運作斗爭,但在最后落入了命運之網。這也是一個黑色電影典型的特征:主角人物是被情節拖著走的,而不是主導情節的,主角常常有種被世界拋棄的黑色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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