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法蘭西膠片、秦婉
(相關資料圖)
電影在這段日子里持續變得次要,因為全國人民正在和病痛抗爭,而其中很多人,可能正遭遇巨大的不可逆的悲痛。
有的時候電影會對生活失去準備,但是生活中如果不準備電影,今后我們也可能不會再得到完整的生活。
我們會隨時喪失針對電影能產生的習慣。
剛剛過去的第四屆海南島國際電影節,它用它專業的評審團的審美,為迷影生活被中斷的人們湊了一份佳片名單。
這是2022年最后一份電影名單,是對疫情終年的絕筆,對電影未來的留存。
希望看電影的習慣,對好電影認知的習慣,能夠獲得留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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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導演(ID:diyidy)兩位記者全程參與到第四屆海南島國際電影節的主競賽影片觀察之中,這些作品在質量上的過硬,首先取決于我們接受這些電影信息是否容易,電影內部所牽扯到的對當今世界的總結與批評,非常契合一個國際電影節對主競賽本身的要求——它絕對不會隨便滿足在場的觀眾,它正在和所有的觀眾對抗,只要你能意識到這一點,你就會得到巨大滿足。
今天這篇影評,會以獲獎名單為中心,向大家介紹這幾部作品的核心表達。
從歷史角度看,一個電影節能留下的最有價值的東西,就是這份佳片名單的表達,海南島國際電影節有這個。
01
最佳電影的預言
實際上,在獲得金椰獎的《迷霧中的她》的首場放映中,堅持看完全片的觀眾和媒體并不多。
電影分為上下部,長達262分鐘,共分為12個章節,并且全片為非線性敘事,在很長時間里故事都不明朗
在上部中,故事講述女主角勞拉失蹤之后,兩個與之有關系的男性一路追蹤,想了解她失蹤或離開的緣由,在這個過程中,人物關系慢慢展現在觀眾面前,勞拉和男主之一曾經共同調查的舊時代女性卡門·祖娜的人生經歷也浮出水面。至此,人們都會以為,勞拉的失蹤與卡門·祖娜有一定聯系。
但是到了下部,當男主找到了勞拉留下的關鍵錄音時卻發現,卡門·祖娜與勞拉的失蹤并沒有關系!勞拉真正的行動線完全顛覆了上部里的猜想,她是因為認識了一對神秘的女同性戀科學家,以及她們偷偷圈養的怪物,逐漸深陷在其中,最終勞拉走入了荒野,與自然融為一體。
電影的上下兩部不但在故事吸納方向上背道而馳,甚至在風格上也有差異,上部更像一部懸疑探案片,到結尾處詭異感變強,到了下部則變成了富有南美魔幻主義氣息的怪奇驚悚片。
上部里,男主敘述中的勞拉形象,和下部里勞拉自己敘事線中的形象,仿佛是兩個人。
看完全片才意識到,上部中兩個男性對勞拉去向的爭執,實際上是兩個男性在爭奪對女性的定義權,他們都過度自信,過于可笑了,在敘述中也美化了、悲情化了自己。
而下部對上部的顛覆,恰恰說明導演想表達女性意識的重要性,只有女性自己才能書寫女性,定義女性,掌控自己的認知、表達與命運。
勞拉為神秘的拉拉科學家所著迷,也直接導致她的情感需求發生了變化,早就將兩個男人拋之腦后。當她在追逐別人的謎題時,她自己又成了一個迷,在發現魔幻事物的過程中,她進入了一種靈性的探索,也徹底實現了覺醒。
從現實撲朔迷離的求解,到最終形而上學的哲學出口,《迷霧中的她》作為本屆海南島主競賽的開場,可謂打下了堅實的奠基。
這部電影的敘述方式充滿文學性,常有三重敘事線嵌套,在音樂上也做得非常突出,電子樂的運用加重了影片的詭異氛圍。或許看到中間不明就里時會失去耐性,但是看完后,一定會感到意猶未盡。一次次追尋答案的過程本就是對世界的不斷認知,它像是對走入和書寫人類歷史的一部寓言。
在放映前的推介VCR中,電影節的藝術總監馬可·穆勒在放映前的VCR中稱這部電影為“阿根廷新浪潮”作品。所以在電影節上,這部電影賣兩張票,并不“虧”,你獲得的就是兩部電影的審視機會,嚴格的說,這就是兩部電影,它的第一部是“上部”,第二部是“上下部”。
在金椰獎的爭奪上,它戰勝了它在威尼斯地平線單元的對手《片場風云》《薇拉》,后兩者都在威尼斯獲獎,而《迷霧中的她》顆粒無收,所以這回有點像是金椰獎評審對威尼斯的一次“撥亂反正”。它的文學性與神秘感,以及對女性覺醒的強烈表達,也值得被更多人看見。
與《迷霧中的她》拿下金椰獎相呼應的,是最佳導演獎《圣奧梅爾》,兩部電影的起點同樣是威尼斯電影節,也同樣是尖銳的女性議題,但《圣奧梅爾》做出了一個更具備劇情電影的敘事探索。
《圣奧梅爾》是一部極為少見的法庭電影,因為在以往的律政戲劇元素上,唇槍舌劍是必須的,但在《圣奧梅爾》中,電影完全弱化了激辯,而是把整場篇幅都交給了女主角的個人陳述,她斜側著腦袋,將自己為什么會殺害自己親生骨肉的來龍去脈,用文學化的口吻一點點地陳述開來。
導演沒有為這段悲慘的充滿族群和性別歧視的人生拍攝任何“解說”情節,它不具備在陳述中產生“我可能是這么理解的”的“杜撰”的能力,她要觀眾全程目睹法庭即刻時間下的真相,尤其在真相稍縱即逝的當代。
唯一相伴隨的法庭之外的情緒,是另一位女主角,一位要將這場案件寫成著作的年輕女知識分子在懷孕期間的恐懼,她的童年記憶里,母親受到的情感迫害,與當前自己即將成為新生母親產生了生理上的撕扯,電影將法庭上悲劇女性的果敢與堅強,和庭下身居女性恐懼之中的女人的驚悚感做了點對點的呼應,在案件最終下判決的時刻,我們看到一種女性之間隔空扶持下去的希望。
這是黑人女導演愛麗絲·迪歐普第一部劇情長片,也是今年威尼斯電影節的評審團大獎。
最佳影片和最佳導演這兩部作品,湊在一起,是整個評審團“別有用心”的推舉,像是在為不遠的伊朗正發生的那些駭人聽聞的女性自由悲歌的一次嚴肅堅定的呼喊。
有這兩部電影在榜單的頂端,這個電影節至少在公義的審美上,牌子正。
02
離世的過往,仍活至當前
人有時過于自省的態度,會產生一種非主觀的排他性,因為并不是大家時刻都能保持自覺,就像《迷霧中的她》和《圣奧梅爾》非其本意的“趕客行為”。
反而是評委會大獎和最佳編劇獎在主競賽中承擔起“攬客”的重任,前者《曬后假日》的觀眾緣超乎想象,它有安撫人的靈動的本領,后者《那些野獸》在戲劇沖突的對抗感也足夠沉浸,說俗一點就是揪心。
有趣的是,兩部電影都涉及到一種劇情方向,就是“同一家庭位置”的角色的死亡,并且在這個角色離場后,或者說,當你意識到他將要離場后,等待你的是結局中更加渾厚的支撐人類前行的情感力量。
這種力量很普世,但一點都不媚俗。
兩個的故事在發生的場所都很集中,《曬后假日》整部電影就在土耳其的一個度假場所里,父親帶著女兒每天無所事事地游玩,在隨遇而安的點滴快樂與憂慮中,兩個人物走到了天各一方的路口,電影技法超群,利用生活中的光影特征,尤其是水面、鏡面、錄像投屏的反射與疊畫,來傳遞父女兩人的情感依偎,耐人尋味,催人尋淚。
《那些野獸》的情感基于憤怒,這種憤怒又是基于當前兩種階層決斗時文武互毆文必落敗的論調之中,一個曾經做過教師的中年文青帶著妻子來到浪漫的鄉下定居,誰知道鄰居糙漢哥倆一心要離開這個鬼地方,而組織他們離開的,恰恰是因為中年文青以環保為名拒絕簽署風車組群最當地的生態改造,于是糙漢哥倆對文青夫婦百般刁難,事態愈演愈烈,最終釀出死亡禍端。
《那些野獸》在第三幕突然更換了主角,中年文青妻子開始了她理智與感性的復仇計劃,但女兒卻成了家庭內部最大的障礙,女兒只想迅速離開這野獸之地,逃避恐懼,但她尚未了結,母親內心中積蓄的對生者的力量,足可以勇敢地改寫悲愴惡運。這第三幕的寫法上的指引方向,令人意外,因為它不是要和兇手大戰八百回合,它要從自身遺留的人格沼澤中開辟出一道新的通往家門的道路。
《曬后假日》獲得評委會大獎,是對有著觀察生活細節的特異能力的導演最長久的扶持,能征服觀眾的,首先是電影本身好看,故事講述得很美。但《那些野獸》的最佳編劇獎,肯定的是觀點的形成與決判,如果只以一種觀點為標準,它也可以沖擊最佳電影。
最重要的是,《曬后假日》和《那些野獸》都是奉獻給更普遍的,想從電影中獲取直接的情感佐證的觀眾,在憂傷中獲悉快樂的內涵,在憤慨中找到信心的起源,它們是一個電影節最佳片單上最頂級的第二梯隊了。
03
人還在,電影在
其實以上四部電影,都提供了很多優秀表演的案例,《那些野獸》中扮演和傳統文青形象不大一致的父親的德尼·梅諾謝,《曬后假日》中有著旺盛表演天賦的女兒扮演者弗蘭基·科里奧,還有《迷霧中的她》與《圣奧梅爾》中任何一個主要女性演員,她們都有一部核心大獎電影中所能突出的表演瞬間。
但這次海南島國際電影節有一個更明確的選擇,他們似乎是基于如果沒有這位演員的表演,整部電影就快到了幾乎無法成立的程度。
《薇拉》,片名如其人,薇拉·潔瑪,意大利男星朱利安諾·潔瑪的女兒,戲里戲外都是演自己,人到五十,每天夜里釣凱子,白天就去走兩場注定沒戲,僅能和導演多嘮嘮父親家常的低成本電影試鏡。
《薇拉》就是一部完全吃演員自我特質的電影,只要這個角色足夠吸引人,電影那些隨心所欲的情節都可以變得濃墨重彩,她雖然還想著自己是不是要再隆隆胸,和剛入電影圈就想出人頭地的小白臉約會,但她也會卷入單親騙子父親和他的可愛兒子這種圈外世俗世界里,原本腥味很重的她,瞬間變成了平凡的女性。
薇拉和莫妮卡·貝魯奇有私交,和昆汀·塔倫迪諾更是半個知己,這都沖淡不了她被一直被男性剝削又獨善其身的現代性格,反復被男人騙,這種故事發生在薇拉身上,就不僅僅是圈內八卦,還是一部充滿活力的電影。
與《薇拉》半真半假的性格不同,《巴黎之子》里卡萊姆·萊克努扮演的是一個完全虛構的角色,他是當地黑暗角落里坑蒙拐騙的小頭頭,靠表演巫術詐騙心靈創傷深重的顧客,同時他還周旋在一群未成年幫派之中,想通過自己對“通靈之術”的嫻熟,拯救精神與肉身徘徊在地獄路口的少年。
卡萊姆·萊克努不具備薇拉·潔瑪這種“你要是在這圈混久了你就懂她”的本色魅力,他動用了大量自身的類型片經驗,把驚悚與動作的硬需求置換在角色的極端處境里,《巴黎之子》有時候劇情起飛到不聽從故事邏輯,但是依附在男主角的情緒邏輯中,你能緊跟電影的脈絡走到最終。
獲得本屆最佳技術獎的《臍帶》也有這層特質,扮演阿爾茲海默癥老母親的巴德瑪,和蒙古說唱歌手、馬頭琴演奏者伊德爾,都在演員的本我和超我中游行探索,雖然最終表彰了技術,但是在觀影審美的統一性上也有著內里的聯系。
有些好電影,它們都有著簡易的象征性,和豐富的情感證據,它們在照顧表達者的意愿的時候,也梳理了觀眾在紛亂時代下的稀薄的信仰。
2022年的最后需要這一份電影榜單,不僅是電影創作者專業性的總結,也是對生存困境的抵抗與企望。
一想到或許海南島國際電影節以后每年都得承載一個這樣的訴求,就會覺得這里的電影評選在未來能變的更加有趣。
關鍵詞: 2022年最后一份電影佳作名單 最佳導演 那些野獸 海南島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