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過年了!
冬天嘛,可以選一兩部暖劇看看,那種人畜無害、溫馨暖人的好劇。也不圖啥,就是解壓,暖心。
而最近,剛好有這么一部劇非常適合,那就是《舞伎家的料理人》。
(資料圖片)
該劇開播之后,豆瓣評分就直沖8.8,現(xiàn)在雖然跌下來一些,但,8.3分的評分,也是值得一看的。
從各種意義上說,這都是一部非常“奢侈”的新劇。
首先當然是它奢侈的陣容。
在已經(jīng)被稱為“日本巨匠”的創(chuàng)作高峰期,是枝裕和居然聯(lián)手Netflix,執(zhí)導了一部純正的日劇。
大師下場,當然一切都是頂配。
除了養(yǎng)眼的新面孔森七菜和出口夏希,還有我們熟悉的橋本愛、常盤貴子、井浦新。以及是枝裕和的愛用中川雅也、松岡茉優(yōu)等一眾熟面孔(有心觀眾還可以留意一下三谷幸喜的客串)。
很驚喜的是,本劇的音樂居然是很久不為日劇配樂的菅野洋子。
在《掮客》的水土不服后,是枝裕和終于回歸本土,也回歸了他最駕輕就熟的題材——日常,且必須是日本的日常。
這也是本劇的另一重“奢侈”。
也許是大導演的分量,讓我們得以在電視劇的設定、情節(jié)、視聽都愈發(fā)“不驚人死不休”的流媒體大環(huán)境中,看到了真正意義上的“日常流”。
它需要功力,需要節(jié)奏、深度和參與感,絕非言情劇中湊數(shù)的糖水置景。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舞伎家的料理人》都正中是枝裕和的靶心。
本劇改編自大熱的同名漫畫,故事線索非常簡單。
在歷史悠久的京都花街上,將培養(yǎng)舞伎的寓所叫作“屋形”。
故事就講述了從青森來到京都學藝的兩個16歲少女季代和小堇。
如何與一堆陌生的學徒為伴,寄居于一家名叫“朔”的屋形中,走上了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一個成為舞伎,一個卻陰差陽錯地成為屋形的料理人。
但從體量和內(nèi)容上,較之原版的直白,是枝裕和增加了大量的細節(jié)和層次,將簡單的美食單元番擴充起來。
當然,這些本就是他最擅長的——少女、日常、衣食住行,無血緣的“羈絆”,以及京都大背景下濃厚的宿命感。
如果看《海街日記》時就猶覺不夠,恨不得擴充成一部日劇的觀眾,那么,這部新劇一定能滿足你。
《海街日記》
但不得不提的是,本劇的舞伎背景,勢必會引發(fā)很多爭議。
在日本,它被稱為“行走的國粹”,但本質(zhì)上又有糟粕之處。
而對于這部新劇來說,是枝裕和的策略,是有意地將重點轉(zhuǎn)移,大大壓縮了原作中做飯和舞伎科普的部分。
確切地說,他試圖以日常為底色,進行一次“不省略”的文化輸出,展示根植于百千年歷史的意識形態(tài)是如何進入21世紀的。
梳發(fā)髻、做和服的職人,服侍穿和服的男眾,舞伎表演的神社祭拜。
玄彬和海老藏都可以是餐桌話題,麥當勞與屋形毗鄰,JK與和服擦肩而過的奇妙觀感。
這種氛圍才是劇集想呈現(xiàn)的東西,所以就算你鄙視舞伎文化,也依舊會對京都心神往之。
所以,《舞伎家的料理人》最直觀的當然是字面意義上的“養(yǎng)眼”。
每一幀都可供截圖當壁紙,粉雕玉琢的少女讓你和劇中初入屋形的練習生一樣,只會連發(fā)“美少女!”的慨嘆。
可以說,作為“治愈系”宗師的是枝裕和,毫不吝嗇地開設了一次小課堂。
也建議所有導演都來學學怎么拍好日常。
把這種表現(xiàn)方式簡單地稱作“治愈系”當然是一種速食主義的簡化。
它并非那種B站、抖音、流量劇所販賣的生活方式模版,而更像是日本獨有的“空氣系”。
《我的鄰居山田君》
在無數(shù)日本動漫中也有這樣靜謐但物哀的情調(diào)。
它是日復一日,摒除具體時間的大旋流,在“無始無終的圓周上循環(huán)的”日常時間里,被具體強調(diào)的是生活在“現(xiàn)在”。
劇中,季代成為料理人搬進小閣樓的場景,就充滿童趣的況味。
這是一種卷到盡頭情不止的流動感,不確定在哪里切斷,也不確定在哪里開始。?
第一話從雪國、紅豆麻薯湯、穿圍裙的歐巴醬講起,大量的生活細節(jié)被鑲進畫面中。
整齊切好的紫茄,藕斷絲連的秋葵,腌制三日才能入味的梅子,配合時令更換的門窗。
劇集大量的時間都在展示“無用之物”或“無用的對話”。
短暫出鏡的老嫗,講著哪種昆布做高湯最好,隔著陽臺互道早安的少女,故鄉(xiāng)青森寡言的棒球少年,夢想著打進甲子園。
而與之相對,人物的關(guān)鍵對話則常被隱去、截斷或飄遠。
在季代有可能被淘汰回老家時,鏡頭也只是在陽臺外不遠不近的注視著,兩個少女也僅僅呢喃了兩句。
“什么時候?”“下周”,就一帶而過。
不重信息,只重情境,這當然也是電影的手法。
幾次畫面只看著人物并行遠去的背影,并不追上,原本如在耳邊的臺詞對話也就漸漸淡去,直至無聲。
在季代被任命為屋形料理人后,花街上出現(xiàn)了兩個背影,一邊是穿著肥大短袖的季代,一邊是和服碎步的小堇。
兩條岔路,而看似被淘汰的那一邊卻沐浴著陽光。
畫面前后隱秘的聯(lián)系要遠比具體的情節(jié)更重要,故事沒有變化,只是進程改變了,而我們什么都不用擔心,只管看下去就好。
在對美食的表現(xiàn)上也是一樣。
縮短了篇幅,也并未刻意拔高,好的食物會出現(xiàn)在最恰當?shù)臅r候。
送別的紅豆湯,舞伎上臺前直接入口的小三明治,閑聊時必備的炸吐司邊,最擅長的親子丼,預示新歲的年糕塊。
沒有預想中夸張的reaction和食評,或已經(jīng)看膩了的美食番煽情,導演并不打算讓食物逆天改命、反轉(zhuǎn)人生。
就是小滿足、小雀躍——因為吃飽了才有力氣爬山,生病了用來開胃,吵架了用來破冰,以及吃到好吃的就覺得世界還不算太壞。
就像劇中角色的評價一樣:“季代的料理普通又超棒!”
這也是“空氣系”之奧義,在一簞食一瓢飲間有某種連綿不絕的哲學。
整個人物群像皆是淡淡的出場,鏡頭翻轉(zhuǎn)了也各有天命。
癡迷舞伎的膠片攝影師,花街酒館里的神秘大叔,暗戀媽媽桑的建筑系教授…沒有一個是多余的,是工具的。
其中有男女的情誼,老少的情誼,百合的情誼也有主顧的情誼。
在不霸道的主線之下,好像什么都沒講,一切都渾融在屋形中,譬如人的際遇之詭譎,也有愛“美”之心和對明日的希冀。
所以,只是“養(yǎng)眼”對于是枝裕和來說太簡單,也太可惜了。
《舞伎家的料理人》的確有著“糖水”的賣相,但其內(nèi)核,在一個面對海外觀眾的網(wǎng)飛平臺上,無疑是大膽的,也是不討好的。
它所意圖構(gòu)建的,是一種既古也新的“想象的共同體”。
這對于東亞觀眾來說并不陌生,那種文化里詩意的環(huán)境,含蓄到極致的溝通都被準確地捕捉到了。
也正因為此,拍出這種雀躍的古雅才讓人嫉妒。
是枝裕和幾乎是不著痕跡地搭建著京都的地形圖。
它不是無聊的文藝空鏡,而是留夠時間給含苞的早櫻和縱橫交錯的京都街道。
八坂神社的祭拜、浴衣的花色,媽媽桑散步時有意無意地感慨著建筑之陳腐。
而買菜的季代,則像人形導航般勾畫著這座仿唐長安城建造的古都的經(jīng)緯。
在無數(shù)后撤的大遠景中,靜靜沐光落雪的勾欄瓦舍,不知道更換了多少代舞伎的碎步。
這種極端的含蓄,被導演盡可能不做作地安放在現(xiàn)代生活中。
劇中,多次讓游客攔住舞伎合照,也毫不避諱地讓李帝勛、玄彬等韓流元素做梗。
逛公園的常盤貴子和井浦新會躲在油紙傘下低語,告白的句子則是“今夜月色真美”。
在最后的幾集中,導演借橋本愛飾演的舞伎前輩之口,道出了日常大循環(huán)的奇點:
“一期一會”。
每一次表演,做著相同動作的百子都將它當作是第一次,而在季代看來,看似無限重復的料理臺,也因時令、心情而千變?nèi)f化。
而在坐落著金閣寺、祗園、舞伎發(fā)源地的京都,就是所謂“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的時空隧道。
它和游客智能手機里那張與舞伎的合影,本質(zhì)上也無甚差別。
這種舉重若輕的感覺對于生活在古城的人一定并不陌生。
比如在顧曉剛的《春江水暖》中也是一樣,故事結(jié)束了,但時空還沒有。
那三百年的樹、幾千年的山,以及吸引了黃公望、郁達夫等人的富春江依舊深刻地參與著當代個體的生命。
《春江水暖》
把每一瞬間都當作“一期一會”,這就是日常系影像的終極奧義。
當然,作為一部超水平的“文化輸出劇”,我們也不可回避它對舞伎文化的美化,在觀看本劇之余,此前推上對舞伎業(yè)的披露,大家也可以酌情一同食用。
但是,也不得不感慨的是。
《犬王》
這幾年無論是宮九《我家的故事》講能樂,山田尚子的《平家物語》,湯淺政明的《犬王》翻新名著,還是韓劇《彈子球游戲》講韓國移民故事。
再加上這部質(zhì)量絕佳的《舞伎家的料理人》,這樣的文化輸出著實讓人羨慕。
總之無論如何,辛苦了一年的各也可以看看這部新劇,自我療愈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