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重啟人生》的男性編劇升野英知所說,將女性角色當成一個“人”來寫,不要想她是女性,而是首先想她是一個人。每設計一個情節,他都不會想女性會不會這么做,而是一個人會不會這么做。
作者|林里里\編輯|艾芙芭
【資料圖】
近年來,職場女性是影視作品中很喜歡描述的一類人物。
這當然有好的一方面——創作者將目光集中在了女性身上,也在試圖認可和宣傳女性在職場中的能力和作用。
但從目前的很多作品來看,這種題材仿佛只是用一個概念開了個頭,后續全靠臆想來安排劇情,然后塑造了一批“想象中的職場女性”。
類似的作品層出不窮,好像用了同一套模板,打上了女性標簽,聚焦女性的困境,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不由得讓人想起了今年初播出的《女士的品格》(豆瓣6.5分),主打70后、80后、90后不同年齡階段女性追求個人價值、事業發展的故事,卻沒打動真正的職場女性,角色反而被認為是“男性性轉版的女強人”。
去年另一部帶有“女士”開頭的劇《女士的法則》(豆瓣5.1分)顯然也沒有得到認同,律師的職業不夠專業,被網友調侃為“女士的法盲”。
最近正在播出的一部《閃耀的她》仿佛再次讓人看到相似的套路。它的立意很好,講幾位性格迥異的30+女性面對挑戰勇敢生活的故事。但某些情節的表現形式卻又沒脫離“懸浮”二字,漂亮的姐姐們有面對生活的勇氣,卻只可遠觀、無法落地。
于是,職場女性到底是什么樣?女性故事到底該怎么拍?類似被討論過多次的問題,被再度提起。
其實,這個答案復雜,卻又不復雜。簡單的一句話,就是首先要把女性當人,而不是一個凝視和想象的對象。因為無論將多少女性標簽打在身上,女性角色們首先是一個人,其次才是一個女人。女性群像的故事,無論是否職場女性,首先應該是不同的人的故事,而不是“不同年齡版本的小時代”。
懸浮的職場女性
《閃耀的她》講了這樣一個故事:33歲的職場女強人管文(秦嵐飾)事業受挫后,與昔日戀人丁寧(王陽飾)重逢,找回愛情的同時,重振事業步步向前。
管文(秦嵐飾)丁寧(王陽飾)
另外兩位女主角——管文的閨蜜,已婚的過氣明星景知秋(張萌飾)、退役運動員陳萱萱(劉蕓飾)也分別陷入了愛情婚姻和事業的挫折,幾位女性共同面對挑戰,要打贏“生活”這場仗的故事。
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影視劇中的職場女性就與“女強人”和“精英”畫上了等號,而這種等號的外化表現只有一種途徑,即如時裝周一樣的換裝。
比如劇中開頭的職場麗人激情變裝——黑色吊帶裙亮片高跟鞋,抹上最艷麗的口紅,狀似無意地路過。
這不是什么老土的示威前男友婚禮現場,也不是職場打工人上班下班的兩幅面孔,而是女主角管文的出場,目的是升職,是的,目的是升職。
變裝后的女主角“偶遇”了未來客戶,未來客戶正在被醉酒的女人撞到,要求他賠償她的酒。至于為何在偶遇之時客戶恰好陷入麻煩里,當然因為這是女主角安排的“美女救英雄”的一出戲,而參與策劃的正是她的兩位閨蜜景知秋和陳萱萱。
于是女主角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地幫客戶解決了這個難題,卻被醉酒女人吐了一身,欠了人情的客戶適時遞上西裝為女主角解難,女主角則趁機要了微信還西裝。
一場刻意的相遇,充滿了獵奇的味道和引人皺眉的情緒。但是沒想到主創比觀眾更沒有信念感,被吐了一身的女主角,居然伸出手去拂了拂黑色小禮服上的嘔吐物,仿佛在告訴觀眾:別入戲,反正這些都是道具。
即使這不是劇情的重點,但足以讓潔癖人士和非潔癖人士同時原地爆炸,因為這不符合常識。
下一場,擺明設局的女副總監管文已經坐在了被她算計的客戶面前,借著還西裝的名義談起了業務。一場貌似有說服力的談判之后,結尾落回到客戶問管文愛喝什么咖啡?女主角回答黑咖啡。于是客戶意味深長地說道,冷艷。
原來客戶明知被算計還毫無脾氣地坐在這里聽女主角侃侃而談,就為了在這里等著可以職場性騷擾的油膩猥瑣的一刻。
而在另一段劇情中,管文醉酒后坐車時發生追尾,下車理論時發現對方正是大學的同學兼前男友丁寧,她用口紅在車上寫了“混蛋”,結果男主竟然用口紅在女主臉上留下了電話號碼。眼看著話題#王陽用口紅在秦嵐臉上留號碼#上了熱搜,卻引發了觀眾的滿屏問號。
丁寧用口紅在管文臉上留號碼
在別人車上寫字不對,在別人臉上寫字更不對,即使是叔圈流量的演員王陽,也無法通過演技讓人相信如此令人崩潰的行為會帶來愛情。也是萬萬沒想到,一向以美貌示人的秦嵐,竟然接受了這段自悔臉蛋又不符合邏輯的劇情。
此時,真想把劇中陳萱萱的一段臺詞變成彈幕:“我說你怎么回事啊,都快奔四的人了,每次喝多都惹麻煩,年紀越大越不省心!”
困境不應屬于一個人
無論如何,在一翻操作之后,女主角的職場進取之路,就轉而變成了困境階段。
但在這類劇集中,仿佛遇到困境的女性只有女主角,其他女性都是游戲里的NPC,除了說出工具性的臺詞,沒有任何人物性格上的展現。而參與工作的同事們,趕工都如同AI,可以不吃不喝不休息,欣然接受公司不遵守勞動法的事實。
比如,女主角千辛萬苦初步定下合作回到了公司,會議室內一水兒的男員工,對著管文陰陽怪氣她依靠女性性別優勢升職,句句不離性別侮辱地開著會,而女主角則以專業業績回擊——請問整個公司只有女主角一個人專注搞事業是嗎?
下一場戲,女主角聽說競爭對手女同事要暗中搞事情,于是在6點多將要下班的時候要求整個團隊加班,12點之前提交所有她需要的內容,包括不限于6小時內出一個完整的設計方案——干設計的和不干設計的都要流淚了。
再下一場戲,女主角還要到醫院去處理哥哥的爛攤子,好在這里的父母不是要求女兒做“扶哥魔”,都站在女兒這邊努力數落不長進的哥哥。之后,女主在父母的支持聲中回去加班,在醫院主要起到了一個讓哥哥出場表明他惹麻煩了的作用。
緊接著,女主角通宵工作后,精神滿滿,重新出發去客戶公司。此時她的競爭對手,正在撒著嬌給客戶送上奢侈品滿鉆手鐲。
現實中的職場,真有客戶敢大庭廣眾在全透明會議辦公室內收這樣的貴重禮物嗎?客戶拒絕了禮物也拒絕了女主角的方案,面對女主角的威脅,又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你比我想象中的更有意思。如果上述劇情是成立的,那么觀眾必須已經學會預設會議室的監控攝像頭應該是壞掉了吧。
但不管怎么說,一番操作女主角勝券在握升職在望。于是下一場戲就很經典(老土)地來了,女主角的同事們聚在洗手間,流言蜚語攻擊女主角,女主角的競爭對手說出名臺詞,“她都32了,沒男人沒孩子,聽說她快過生日了,我祝她孤獨終老,眾叛親離?!?/p>
2023年了,32也是90后,哪來的大城市奢侈品公司的中層管理人員如此封建又如此小兒科?。?strong>雖然高端的商戰往往用最樸素的方式進行的,但是用這種小學生打架的方式搞辦公室斗爭,對職場人士的誤解太多了。
女主角的競爭對手簡單粗暴,斗爭的主要手段集中在公司背后說女主角壞話、舍身給已婚的公司高層當小三,以及去色誘女主角談下來的客戶。
女主角的職場中積極努力的情節,一半在充分利用她的女性(美貌)特質與客戶搭話,一半在設計利用客戶太太疑心嫉妒促使客戶答應合作。女主角的職場困境、家庭困境就以女同事雌競男同事嘴欠客戶性騷擾爹媽催婚哥哥惹事等連環出現。
可現實中,這些困境,是所有女性的困境,而不是專屬于某一個或某幾個擁有主角光環的女性的。更多普通的、日常的女性困境從來沒被看到,反而成了女性為女性制造困境。
很難說這到底是制片方對女性觀眾的誤解,還是主創團隊對女性的誤解。以至于一位豆瓣網友寫下這樣的評論:“集厭女、雌競、男凝于一體?!?/p>
未來很長的路
近年來,無論國內還是國外,女性敘事為主的影視劇數量大幅增多,質量也節節跟上,許多以女性為主角的新類型故事誕生。激進的如《致命女人》,引發熱潮的如《黑暗榮耀》,國產的也有《我在他鄉挺好的》《愛很美味》《搖滾狂花》等。
女性敘事的影視劇能夠引發熱潮和討論,繼而產生更多的女性敘事的影視劇,這當然是好事,但是如何有誠意的做好真正的女性角色,還要打一個問號。
一些影視作品,的確擁有了女性主創和大量不錯的女性演員,但不能等同于就能夠做好女性題材。
近年知名有的堪稱災難級別的《第一爐香》,由著名女導演疊加著名女作家編寫劇本,再疊加金馬影后的女演員,最后出來的結果依然被人嘲諷《第一爐鋼》,豆瓣影評熱門第一位的標題就是《許鞍華何苦為難張愛玲》。
早年間一條知名微博講述了#淑女的品格#的故事熱轉了8.3萬上了熱搜,隨后這個故事被壹線影業買下版權并且備案拍攝,且同時備案的《淑女的品格》有三部之多,雖然至今未有一部播出,但蹭著這個熱度播出的中年女性群像劇已不知凡幾,不過大多數都被評價為“懸浮的中年小時代”。
淑女的品格微博截圖
其實不難發現,廣受好評的女性故事中的女性角色,有什么共同特質。
最近的日劇《重啟人生》,女主角意外逝世后有兩個選擇,投胎成為危地馬拉的食蟻獸,或者重新投胎成為自己重來一次,積德行善,修改人生中的錯誤。于是我們就看到女主角一次次重生,破壞爸爸的出軌,自己努力學習,嘗試不同的工作等等,唯一不變的是她和朋友們三個人的閨蜜情,以及女主角如何在不斷的重生中找到新的人生意義,關于一個“人”要怎么樣選擇自己人生的故事。
今年收官的《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第五季,則以眾人回憶不斷插敘的形式講述了米琪的事業成功,搭檔中途分道揚鑣,兒子與她疏離遠離美國生活,女兒天才卻需要看心理醫生的復雜一生。她也同時面對職場、家庭困境,但她深知自己無法也不必成為完美的女性,她走向事業成功必須完全是因為自己的脫口秀的能力而非美麗的外表,她敢于站在舞臺上說出來女性可以掙脫桎梏的一切,因為她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樣。
《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截圖
而在創作之初曾被以“不夠甜”不被看好的《愛很美味》,最終卻贏得了觀眾的喜歡和豆瓣8.1的評分。三個女孩都不是以“男人”為本,也沒有陷入各自的“性別”陷阱,只是作為有真實感的活人,展示了她們各自的追求,既有生活困境,又有生活趣味。
很多故事刻意強調自己的女性特質,實際上卻浮于表面,宛如表演一般強調自己的女性身份,從未有真正深入探討,在當下社會環境中,女性可以做出什么樣的選擇,面對何樣的困境,最終能否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人。
所以,在女性角色的表現上,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普通觀眾都能區分的優劣,內行人不可能不知道,但為什么還在生產懸浮的女性題材,恐怕只有自己知道。用真心并不難,難的是想不想用。
正如《重啟人生》的男性編劇升野英知所說,將女性角色當成一個“人”來寫,不要想她是女性,而是首先想她是一個人。每設計一個情節,他都不會想女性會不會這么做,而是一個人會不會這么做。
無論將多少女性主義的理論打扮在身上,女性角色們首先是一個人,其次才是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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