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豆瓣評分最高的內地電視劇《大江大河》(8.9分)在播出二十多天后，即將迎來大結局。隨著劇情后半段張力下降、情節松散、三線敘事并行等諸多問題的出現，口碑逐漸出現下滑趨勢。但瑕不掩瑜，縱觀全劇，劇本扎實有厚度、導演手法成熟有技巧、全員表演在線。躋身經典尚有距離，但2018最佳國劇這個名號，還是擔得起的。

硬件易得沉浸難求

正午陽光有“處女座細節控”團隊的美譽，在這樣一部跨度十幾年、全方位展示歲月變遷的電視劇里，簡直如同購物狂進了名店街，大展身手的時候到了，本劇的考據帖已經不少，大到在安徽某地實景搭建出了一個小雷家村，細小到宋家的門簾樣式質地來源于何處。但硬件永遠只是硬件，有人會因為一個畫面恰到好處的黃金分割比例而停留幾秒鐘，但沒有人會因此而追完一部劇。一個不爭的事實就是，《瑯琊榜》之后，在攝影美術服化道為主的制作領域，以精良著稱的幾部劇集市場反響皆不理想，如《天盛長歌》《如懿傳》。外化的東西容易復制，但內核的機密不好破解。

“沉浸式”這個詞源于話劇，但在過去的一年里，這個詞逐漸被影視產業頻繁使用。在我看來，《大江大河》的最厲害之處其實是能讓人有“沉浸式”觀劇體驗。在硬件的輔助下，劇情的細節、角色的情感、演員的代入感等等綜合而來的一種氣質，讓人相信，在那樣一個年代，有一個叫宋運輝的人、一個叫雷東寶的人，曾經經歷了一些事情，讓你有了或幸福、或悲傷、或熱血的共情。你相信你在畫面上看到的，曾真實地發生于這個大地上某個角落的某一些個體身上，這才是它和其他N部沒有取得市場成功的年代劇的最大分別。

回歸傳統尊重規律

一部電視劇的核心仍然是故事和人物，本劇以“弄潮三子”人生故事和命運變遷，全方位展示改革開放第一個十年里的風云激蕩。在劇本層面，最大限度地遵循了戲劇創作的核心規律：重視戲劇性和故事密度，人物和情感更符合國人審美。在前十集中，幾乎每集都有3-4個戲劇點，故事強度和密度相當可觀。

原著更像是一部大綱體小說，事情很多很滿，但是缺乏細節和普世情感。從開篇背誦人民日報、姐姐讓出名額、姐姐剪掉辮子給弟弟買了白襯衫，編劇添加的細節很好地解決了這些問題，并讓情節更加影像化。而宋運萍之死則是非常“渴望”式的煽情，帶來了本劇的第一次高潮。

編劇袁克平在接受采訪時表示，你不能光顧著表達思想性，觀眾不要看你的思想，因為思想很枯燥，你要講故事，即使在最工業化的作品里主創依然可以表達思想。真要為能說出這樣話的編劇鼓掌，這樣的編劇能寫出《大江大河》前半部活色生香的故事一點也不奇怪。

“老書記之死”一段有著話劇的張力和硬核：德高望重的老書記因為貪污被雷東寶免職，因為愧疚和無地自容而自盡。村民們紛紛指責雷東寶，很多人以間接罷工來抗議，甚至往雷家扔石頭。雷東寶無奈公布了老書記貪污了三萬元，八十年代中期的三萬元!全村沸騰了，雷讓大家投票決定，是父債子還，還是人死債銷，之前指責雷東寶忘恩負義的村民這一次都選擇了父債子還!道理不是說出來的，觀眾是更喜歡看這樣的道理，還是懸浮權謀劇里滔滔不絕毫無根基的大段浮夸臺詞，顯而易見。

努力破圈但不強求

在影視產品逐漸圈層化的當下，《大江大河》無論從文本和技術層面多么優秀，它都已經天然失去了絕大部分90后、95后受眾，這是客觀存在的事實，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雙臺破1后，收視難再進一步就是最好的證明)，你只能在保證自己核心受眾的情況下做“出圈”的努力。選擇王凱作為男主角是“出圈”的第一步努力;在劇情上，無論是雷東寶、宋運萍夫妻，還是楊巡、小鳳這對情侶，當下僅有的幾個跨圈層熱門話題之一“婆媳矛盾”都做了加碼加量呈現;從宋運輝進入金州化工廠開始到新設備正式引入為止的近二十集里，男主角的事業線是全劇的最華彩部分，被粉絲們親切地稱為“金州欲孽”。

一個耿直但技術過硬的小白丁進入了數萬人的國營大廠，堪比魏瓔珞一般的上位史，讓我們在宅斗之后，又收獲了一個“廠斗”。因為王凱而點開此劇的女孩們努力找到了樂趣，宋運輝為了尋建祥去求助虞山卿，觀劇女孩給后進場的小伙伴科普：大尋相當于沈眉莊，虞山卿是安陵容，廠黨委書記是鈕祜祿·水，總工程師是烏拉那拉·劉……是不是一下子就明白了!在這段廠斗中，最高潮段落是宋運輝在全廠先進職工的表彰大會上正面對抗費廠長和劉總工，堪稱男主角全劇的最高光時刻——雖千萬人，吾往矣!一部劇拍出了喬峰聚賢莊大戰天下英豪的感覺還真有那么一點不一樣。

虎頭蛇尾焦點模糊

在男主角宋運輝的大怪“新設備引進”被攻克后，就有種不祥的預感，這劇怕是要虎頭蛇尾了，果然此后的劇情越來越乏善可陳。男主角開始出國戀愛升職加薪娶老婆一條龍，快得讓人誤會自己錯過了好多劇情。而雷東寶在預制品廠、電線廠之后的第三次創業養豬場倒是沒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這就是要談及本劇在創作上最值得探討的問題：三線敘事。三位男主角(董子健扮演的楊巡因為上星周期等原因在拍攝時即被拿掉了部分戲份)，而且是三位并非命運共同體的男主角，如何在各自敘事的情況下完美有機地融合到一個故事里，是一個非常大的挑戰，因為普通觀眾最適應的是隨著一位主角的情感帶入，這也是大男主、大女主，戲更好做，更容易受歡迎的原因。

在二十集以前，因為有宋運萍這個角色的存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宋運輝和雷東寶兩條線來回切入切出的問題，但在這個角色離開后，問題開始變得嚴重。而三十集之后，另一位男主楊巡的加入讓劇情在部分時候顯得混亂甚至失控。三條線的切換非常生硬，三十幾集之后，宋運輝讓位另外兩位主角，讓此前因為“金州風云”而追看劇集的觀眾無所適從。如果另外兩線足夠精彩也能維持觀眾熱情，但楊巡戲份開始過晚、又大量刪節無法展開等問題難以讓觀眾投入;小雷家村的戲份最為詳實冗長，更像是進入了“死循環”，雖然編劇和導演做了種種努力，盡量讓雷東寶每次創業遭遇的難題有所差異，但總體的核心是一樣的，那就是：村民目光短淺及人的劣根性、雷本人的剛愎自用沒有跟上時代。在劇集的最后三分之一，男主角宋運輝和這部劇一起，失去了大半的魅力和光彩。當然這和演員沒有關系，王凱在本劇前三分之二的表現，足以證明他是內地最優秀80后男演員之一。

據報道，本劇的第二部將于年內開機，時間跨度為九十年代至千禧年后，故事將會更加集中，三線敘事問題將得到解決?期待一下，畢竟好劇難尋。

□梅你不渴(劇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