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眾星捧月型的大女主會慢慢被市場淘汰。
國產大女主,正在慢慢走下神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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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幾何時,大女主是影視劇的流量密碼,經典角色層出不窮。其中,有仍被許多觀眾反復討論的甄嬛,有手撕惡人的魏瓔珞,有把失戀化為事業動力的唐晶,還有生命力旺盛的司藤。
但在2022年,很多大女主IP卻面臨創作困境。講述女戰神越長陵的IP《長陵》,因傳出接觸知名男演員而被質疑被魔改。以女主視角切入的《暮色心約》《西出玉門》等IP ,也都陷入了弱化女主戲份的爭議。
《甄嬛傳》,孫儷
劇宣小魚告訴娛理工作室,前幾年在#xxx好颯##xxxx人間清醒#的這種詞條下,微博實時廣場上都會有大批網友參與討論、玩梗。但從2021年開始,再做類似詞條時,網友都不怎么買賬。
主要原因在于,很多大女主劇雖然打著女性獨立的旗號,但劇情都較為懸浮,大女主靠男性或者神助閨蜜才能走向人生巔峰。
“一方面說明,觀眾對這種流水線式的大女主已經出現了審美疲勞。另一方面,觀眾更喜歡自身強大的大女主。”小魚說。
《延禧攻略》,吳謹言
在社交平臺上,這些大女主甚至慢慢從流行詞變成了貶義詞,越來越多的影視博主開始吐槽大女主戲。很多觀眾看到大女主談戀愛的片段,還會下意識地去社交平臺上開麥:“為什么要談戀愛?為什么不能專心搞事業?姐姐獨美”。
于是,古裝題材的《夢華錄》,律政題材的《女士的法則》《玫瑰之戰》,醫療題材的《親愛的生命》,互助題材的《我們的當打之年》,這些劇中的女性角色們都開始搞起了事業。但一播到戀愛相關情節時,又引發了觀眾的極大爭議。
觀眾嫌棄的是脫離現實、手帶光環的人物,但與多位業內人士對話后,娛理工作室發現,“大女主”創作走樣的困境背后是影視行業流程的混亂,也是創作者思維定勢下的短視。
大女主=大卡司?
大女主的面目全非,首先源于片方對卡司的盲目崇拜。
娛理工作室曾報道過,在國內的影視制作流程中,演員是提升項目定級、吸引商業植入的重要因素之一。如果請到了有流量的藝人參演,一個B級的劇本有可能飛升到S甚至S+。
入行六年的編劇荷小姐告訴娛理工作室,所謂“大女主”“大男主”定義的由來,一開始就是為了方便片方拿著這個名頭去敲卡司,比如找男演員的時候,就會說這部劇是“大男主”劇。找女演員的時候,就會說這部戲是“大女主”戲。
2022年11月末,有網友質疑《武庚紀》劇本被魔改,矛頭直指由李一桐出演的圣女角色。出品方戰友文化在評論中回復網友,這部劇是大男主劇,無圣女。隨后,李一桐工作室宣布辭演《武庚紀》,并曬出收到的劇本,其中明確顯示有圣女一角。
“這時就是要考驗編劇。對戲少的一方,就要安慰他說雖然場次不多,但是你的戲份更重要,更出彩。”荷小姐說。
近兩年來,為了避免撕番,片方開始回避用“大女主”來定義一部劇。但在實際操作中,編劇仍然要為片方敲卡司頻繁修改人物設定。
荷小姐曾有一位編劇朋友接了某平臺的頭部項目,大綱已經通過,開始寫分集了。但在找演員時發現,劇本中的多線懸疑結構讓每個角色的戲份很平均,很多一線演員敲不下來。于是,片方又要求編劇把劇本從頭改成一部大女主戲。
“這些演員的考慮是,明明我可以接到絕對主角的戲,如果我在這里演配角,出去再怎么跟其他家報價?下次別人找我是演女主還是演女配?”
其次,編劇還會因為演員檔期被要求改劇本。比如一部劇集本來是大女主戲,但演員臨時有事給不了那么久的檔期,編劇就要改成雙女主或者群像戲。更極端的情況,是有話語權的演員親自要求改劇本,甚至自帶編劇進組,將對自身不利的情節進行大肆改動或刪減。
雙女主劇《流金歲月》《了不起的女孩》《我們的當打之年》海報,僅為展示,與本文無關
善變的片方
如今,很多編劇改劇本的工作會從接項目的那一刻起,一直持續到殺青。跟組編劇的職位也應運而生,主要是為了隨時滿足片方千奇百怪的需求。
網友簡白是一位常年熱衷泡在劇組里的編劇。他在社交平臺上發文稱,跟組編劇需要隨時根據拍攝需求改劇本,比如劇本上的場地和季節實現不了,就要換場地、換季節,下雪改成下雨,滑雪改成滑冰。又或者是劇組預算不夠,需要花租賃費用的室內戲就要改成公園、街道等免費外景戲。于是,觀眾就會看到很多霸總約會的場景,從五星級飯店變成了公園長椅。
在國內影視行業中,很多片方和演員之間還存在深度綁定現象。有時片方對劇本最核心的訴求,不是寫一個順理成章的好故事,而是為某位演員量身定制一部“大女主”戲,以達到快速捧紅藝人的目的。
在這樣的訴求下,編劇只能把當下流行的所有人設光環都加在這一角色身上,最后使得劇情邏輯崩盤,其他角色徹底淪為工具人。
《當家主母》,蔣勤勤
有時,片方還會臨時要求為某位合作演員增加戲份,甚至創造一個本不存在的角色。簡白稱,跟組編劇既要按照片方的需求加戲,又要保證加了和沒加一樣。加完之后,編劇還有可能面對演員的靈魂拷問:“這場戲的意義是什么?”
編劇荷小姐還經常遇到片方“想一出是一出”的需求。有一次寫一部大女主復仇戲時,正逢《速度與激情》新系列上映。或許是受到了電影影響,片方突然要求她在劇本中突出某位男性角色。這種突如其來的加戲改戲,同樣會被資方、演員等話語高的人士提出。甚至有的時候改著改著,片方突然發現IP過時了,或者已經有同類型作品問世了,項目還有中途“流產”的危險。
與本文無關,僅為展示
好不容易到了過會階段,平臺還會根據自家平臺的用戶屬性,給出完全不同的修改意見。彼時,編劇要根據購買可能性最大的平臺意見,再重新修改。如果平臺年輕女性用戶多,就會被要求增加甜寵偶像劇橋段;如果平臺合家歡用戶多,還會被要求增加家庭情感橋段。
改上個三五年,經歷個幾百稿,已經成了編劇的家常便飯。在屢次的插手之中,一個拼湊出來的“四不像”產物就誕生了。
何為真正的“大女主”?
國產劇大女主更根本的問題,在于很多創作者長期浸淫在思維定勢下,對大女主的理解仍是畸形的。
編劇荷小姐曾擔任后浪電影女性主義課程講師。她提到,自己接到的“大女主”片方需求中,通常會被要求人設要美強慘,故事線一定要爽。
比如在古裝劇中,大女主剛進宮就會受到皇帝以及其他皇室的愛慕,因此遭到其他妃子的嫉妒和陷害,最后在男性角色的幫助下,扛起正義的大旗鋤奸扶弱,肅清后宮,獲得事業愛情雙豐收。這便是傳統創作者視角下,國產大女主的“強”和“爽”。
《錦繡未央》,唐嫣
然而,這一視角本身就出了問題。
“國內的大女主戲,很多是按照男性視角去寫的。如果要創作一個大女主,我們會下意識地想象這個女主非常有魅力,所有男人都愛她,同時事業也非常成功。但這些想象,恰恰是她最后得到了男人追求的東西,比如美貌、事業、地位。但為什么一定要當上女總裁才叫成功?開開心心做一條咸魚就不算成功嗎?”荷小姐說。
“姐狗劇”更是此類大女主的重災區。UP主Claire 的編輯室提到,無論是《女士的法則》中的許婕,《芳心蕩漾》中的張帆,還是《不會戀愛的我們》中的趙江月,這些大女主的人設清一色成了性轉版霸道總裁,“小嬌妻”也由此變成了每天圍著姐姐轉的“小狼狗”。
英國作家、記者卡羅琳·克里亞多·佩雷斯曾在《看不見的女性》中寫道:“從‘作為狩獵者的人類’理論開始,編年史家幾乎沒有為女性在人類演化中扮演的角色留下什么空間,無論是文化還是生物學意義上的演化。相反,男性的生活被用來代表全體人類的生活。而在談及另一半人類的生活時,通常只剩沉默。這種沉默無處不在,遍布我們的整個文化:電影、新聞、文學、科學、城市規劃、經濟學。”
真正的“大女主”并不體現在她們擁有多少魅力和權力,而是她們可以克服人性的弱點和缺陷。
比如《天才槍手》中的小琳。她出身貧窮,但又在畸形環境的壓迫下,萌生出對金錢和權勢的渴望。于是,她選擇鋌而走險,希望幫助富人同學作弊來實現階級跨越。在目睹被欲望吞噬的同伴和自己后,她最終選擇了自首,也在這一過程中喚回了獨立人格與良知。
《天才槍手》,茱蒂蒙
2023年,眾星捧月型的大女主會慢慢被市場淘汰。創作者也應該像在生活中一樣,平等地面對自己筆下的每一個角色,把她們都當成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工具。
最后,把誰是大女主的選擇權交給觀眾。
(小魚為化名)
關鍵詞: 國產劇大女主為什么越來越惹人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