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南風窗記者 趙淑荷
8月22日,電影《燃冬》在中國大陸上映。電影被包裝成一部浪漫愛情片,登陸七夕檔。
【資料圖】
但實際上,《燃冬》是一個青春片,愛情反而不是主旨。
該片導演陳哲藝告訴南風窗,這是“寫給中國年輕人的一封情書”,它不僅講了一場發生在邊疆小城的浪漫邂逅,更借助三個主角,試圖破解存在于當代中國年輕人當中的謎題。
陳哲藝,新加坡華人導演,一個對于中國觀眾來說并不陌生的名字。
陳哲藝
有人說,陳哲藝是“戛納寵兒”。2005年,他執導的首部短片《G-23》就入選了戛納電影節“世界電影展映”單元。2013年,29歲的他憑長片處女作《爸媽不在家》,獲第66屆戛納電影節金攝影機獎。第二部長片《熱帶雨》在第3屆平遙國際電影展獲費穆榮譽最佳影片?!度级芬苍诮衲耆雵┘{“一種關注”單元。
他的電影慣常關注人與人之間意外、錯位的情感關系,卻用一種克制的,他稱之為“東方”的形式來展現。
在《燃冬》和講述難民故事的《漂流人生》之前,他被認為是這個時代“家庭電影”拍得最好的導演之一。
2013年,陳哲藝導演生涯第一部長片在戛納獲獎
疫情期間,他不得不停下創作的步伐,而這段停頓的生活改變了他。大量時間必須待在家里,讓陳哲藝得以關注更多以前沒想過的話題。
他首先對拍vlog這件事產生好奇,為什么這一代年輕人總是對著自己拍拍拍?那段時間,“躺平”的說法正在引起爭議,陳哲藝想,什么是“躺平”,為什么要“躺平”?
陳哲藝大量地去讀中國的公眾號文章,去上B站、豆瓣這些中國年輕人常用的網站,他感覺自己好像正在貼近他們的心理狀態:這一代,遇到的是他沒經歷過的艱難。
面對這一代復雜的困境,陳哲藝自覺無法像社會學家與經濟學家一樣做出深刻的、在地的討論,但他仍然決定記錄他們,以一種抽象的情緒。他想到了這個文藝片的雛形。
從家里走出來之后,2021年七八月份,兩年多沒拍片的陳哲藝創作欲爆棚,他覺得手癢,“一定要馬上拍片”?!镀魅松返臋n期在次年3月,于是當下這部電影必須在1月之前拍完,那故事只能發生在冬季。
《燃冬》劇照
又因為他想跳出“家庭電影”的限制,去探索自己最近關心的年輕人話題,于是他找到了三位非常年輕的中國演員。
周冬雨曾在疫情期間遠程與他合作過一個短片《永恒風暴之年》;劉昊然是一個商業片屬性的演員,他本人和陳哲藝都希望看到他在文藝片上的拓展;陳哲藝的制片人推薦了屈楚蕭,了解之后,陳哲藝覺得,他很特別。
于是他們來到劇組,直到開拍前才拿到劇本。這是陳哲藝把自己關在酒店兩周寫出來的一個故事,一場發生在東北邊境小城延吉的邂逅,三個有很深挫敗感的青年,靠這場相遇取暖,各自得到了繼續走下去的力量。
三個演員本身就是年輕人。陳哲藝觀察他們,創造人物。
《燃冬》的人物設計是對三位主要演員的“量身定制”。周冬雨飾演的娜娜曾經是一個花樣滑冰運動員,受傷后隱居在延吉當導游,周冬雨確實有運動員的經歷,她曾經練體操,電影結尾,她用自己的鄉音說了一段臺詞。
周冬雨在《燃冬》中飾演娜娜
劉昊然飾演的浩豐是一個在上海工作的金融男,電影一開始告訴我們,他受到抑郁癥的困擾。片中劉昊然告訴另外兩位主角,“我是河南的”。
劉昊然在《燃冬》中飾演浩豐
屈楚蕭飾演的韓蕭,沒有什么學歷,在家里開的餐館幫忙,跟家人說四川話,他本人就是四川人。
屈楚蕭在《燃冬》中飾演韓蕭
三個主角,一個天賦被挫敗,一個奮斗被挫敗,一個才能被挫敗。
有一處情節是,他們三個在雪地上玩累了,依次呈大字躺下。
他們在干嘛?浩豐說,“在躺平啊”。
陳哲藝無意解答一代人的困惑,他只是在詢問,在記錄,又因為他說自己是樂觀的人,最后給了他們各自一個希望的尾巴。
《燃冬》受到法國電影《祖與占》《法外之徒》的影響。片中三位主角“偷書”一場戲,在書店奔跑而過,誰站在中間,手在什么位置,甚至他們三個的后景有一個人搬著一幅畫經過,都完全還原了《法外之徒》在盧浮宮的那場經典戲份,陳哲藝說,“只是書要是真的能偷走就好了”。
《燃冬》劇照
在國內影視當中,我們很少能看到以法國電影風格來拍年輕人的青春片,陳哲藝為我們帶來了一個珍貴的“外來者”的視角。
8月20日早上,我見到陳哲藝。我等了他一小會兒,因為他剛剛晨跑回來,跟助理說不可以大汗淋漓地會見記者,臨時去洗澡了。
陳哲藝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年輕,盡管他一直把別人稱為“年輕人”,但在記者看來,他本身就有年輕人的特質:眼睛非常亮,聊到激動處,會在椅子上手舞足蹈。
這個發現,在我們的談話中也得到解答。
為什么對陳哲藝來說,《燃冬》是一個從觀察時代變為私人表達的作品?一個新加坡導演,為什么來拍中國的年輕人?《燃冬》對他來說意味著什么?
以下是南風窗與陳哲藝的訪談實錄。
01
拍了十年,一樣的孤獨
南風窗:《燃冬》是您比較自由和隨性的一次創作,因為您以前的創作模式不是這樣的,沒有這么即興,或者這么快速。您自己說是一個控制欲比較強的導演,在生活中也是這樣嗎?
陳哲藝:對,我超級白羊座。我太太就說我控制欲很強,生小孩的時候她說絕對不要生一個白羊座。
南風窗:那小孩是什么星座?
陳哲藝:也很難搞,處女座。(笑)
陳哲藝與兒子
南風窗:既然這樣,在拍攝《燃冬》的過程當中,有沒有一些時刻是你覺得可能它有一點失控的?
陳哲藝:其實沒有所謂的失控,其實它不是一個所謂的很放飛、完全即興的創作。有人在說我們沒有劇本就去拍,但其實不是的,演員進組的時候就有一個非常完整的劇本了,當然拍攝的過程中劇本有修改。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進組那天,我們的主創和攝影師,一起讀完劇本,都覺得這是一個感人的、有魅力的故事。我覺得可能跟我早期在新加坡讀了三年電影,后來去英國讀兩年導演系的碩士有關系,很多時候我的創作方式都還是比較精準跟工整,每場戲我都要抓得很清晰。但是這次不一樣,應該是心態的調整,希望自己更加自由和放飛,但是最后還是把很多細節抓得很緊,因為我覺得我是一個沒有那么輕易放過自己的一個人。
《燃冬》殺青工作照
南風窗:經歷了《燃冬》,現在你學會放過自己了嗎?
陳哲藝:我還是沒有放過自己(笑)。但是我確實在嘗試不一樣的東西,不管是影像上,還是敘事上,很多方面。比如我之前的作品(如《爸媽不在家》《熱帶雨》),都是非常寫實的,但是在這里我加入了很多夢幻的、有靈性的元素,是有隱喻和意境在的。《爸媽不在家》和《熱帶雨》是完全沒有配樂的,但是在《燃冬》我就希望很多東西能夠通過音樂來表達,所以我很早就找到了新加坡的音樂人(Kin Leonn)。我一邊拍,每次剪出一場戲就發給他,他就隔兩天寫音樂給我,然后我們再討論。
而且《燃冬》創作的源頭也不一樣,它來自我想突破自己、走出自己舒適區的愿望,我不想一直重復我自己,所以我就去一個不同的地方,不熟悉的環境,不熟悉的氣候,班底都是沒有合作過的主創(除了與周冬雨遠程合作過一部短片),還有我從來沒有在一部電影里面拍過那么多動物,還有里面的熊是完全用特效來做。所以其實這個片子對我自己來說,是全方位新的嘗試跟挑戰。
南風窗:感覺爽嗎?
陳哲藝:它讓我很興奮。它又讓我回歸到一個更年輕的創作方式,更自由放肆的,沒有很多包袱的創作方式。新冠疫情在全球的流行讓我在家里做了兩年的“家庭煮夫”,每天就是關在家里帶小孩做飯,能有一個機會去釋放自己,我是很感謝這部電影的。
南風窗:買菜做飯,這個狀態好像就是《永恒風暴之年》里的,所以當中有很多你自己的投射對嗎?
陳哲藝:它是一個很個人的作品,但是其實我覺得我所有的作品都很個人。最近我再來看《燃冬》,有很深的感觸,這個時候我后知后覺,我覺得這個電影其實非常私人,跟我現在的階段非常貼近。我今天早上去跑步的時候,一邊跑一邊在想浩豐的一句臺詞,就是他們吃泡面那場戲,浩豐說,“我那么的努力,去了一個新的地方,那又怎樣,一切都沒變。”(片中,浩豐飾演一位在上海做金融工作的外地年輕人)我覺得對我來說就是這樣,我到了一個新的地方,又怎樣呢?
《燃冬》劇照
南風窗:這個是不是跟你現在來到香港生活的經歷也有關系?
陳哲藝:也不全是,現在我的感覺是,我拍了這樣一個“中國片”,來到了一個更大的市場,又怎樣呢?一切都沒變??措娪暗挠^眾多了,真正懂你的人變多了嗎?當然可能因為觀眾基數變大,確實更多人看到,但是好像并不是所有觀眾都在明白我在干嘛。十年前(陳哲藝十年前憑首部長片《爸媽不在家》獲66屆戛納電影節金攝影機獎),十年后,演員不一樣了,環境不一樣了,但是我表達的東西一直是我內心的那些東西,而我還是一樣的孤獨。
南風窗:你拍完每部電影都會有這種孤獨感嗎?
陳哲藝:我覺得今年更特殊吧?!度级方衲暝陉┘{的首映是這屆戛納首周的周日,然后十年前我的第一部長片《爸媽不在家》也是在那年戛納的首周周日首映。真的是整十年,從29歲到39歲,即將步入40歲。我最近也覺得蠻奇怪,我以為我在拍年輕人,而且當時跟我們年輕的主創們一起去蹦去跳,喝酒、玩鬧、滑冰,感覺好像自己又年輕了一次,但是現在看,拍來拍去結果還是在拍我自己,電影里最深的這一塊情感,其實是我自己的。
02
東北,也有青春的樣子
南風窗:那來到這個廣大的、新鮮的市場,有沒有給你帶來一些正向的感受呢?
陳哲藝:做片子的時候真的是愉快的,跟我們中國的演員,中國的制片,大家真的是都彼此懷抱信任,一起去冒險,在做這件事情。
《燃冬》片場
南風窗:有沒有擔心中國觀眾對你的接受度?
陳哲藝:其實反倒是在戛納的時候也一樣擔心,因為這部電影跟我以前的電影太不一樣了,所以我自己根本不是擔心我們這邊的觀眾,我是對所有觀眾的反應都很好奇??赡芤郧按蠹矣X得陳哲藝是一個非常寫實的,拍家庭電影的,那他來拍一個自由的、青春的電影,是什么樣的?
南風窗:你在電影當中嘗試了很多有些魔幻的、靈性的東西,比如三位主角遇到的鹿群,長白山的熊,還有他們三個突然就在一個冰做的迷宮里追逐。這些片段的靈感是從哪里來的?
陳哲藝:就地取材。我當時非常確定的一點是,我的三個主角雖然是在城市閑逛,但是他們最后會回歸大自然,大自然治愈了他們。我就在地圖找一個真正的大自然,找到了長白山,勘景時一下子就愛上了。我去搜了很多長白山當地的神話故事。比如在朝鮮族,他們是把長白山叫做“白頭山”,而且朝鮮族把熊視為自己民族的源頭。我一直講說好想能在山上看到一頭熊,我就把它寫進去。而且我在長白山拍了很多照片,山、水、樹的顏色深淺灰白,你不覺得很像國畫?我就跟美術說,你把古往今來所有畫過長白山的畫搜集起來,把它們做到一本書里。
南風窗:所以劉昊然在書店里翻的那本長白山的書是現實不存在的,是美術老師專門做出來的。
陳哲藝:對,就很有意思。包括我們當時想找周冬雨這個角色的家,約了很多當地的房屋經紀去看房。但是看房時間要約的,就會有比較多空閑的時間去等房屋經紀來,有次在人民公園附近,我就拉著制片人和美術去逛公園,在那里我看到了一群猴子,然后又是豹子,然后又是鹿,我覺得好神奇,這不是一個動物園,它就是一個公園(卻有這么多動物)。所以這個我又寫進去。所以你在電影里看到的很多東西,都是我真的被這個地方迷倒了。
南風窗:所以是你在延吉的親身經歷本身就有魔幻和浪漫的成分。
陳哲藝:對,所以我覺得我拍的東北跟之前犯罪片、懸疑片的刻板印象完全不一樣。我看到的東北雖然很寒冷,但是我看到了它的陽光,它的色彩,它的活力,而且我看到它的青春。當地離韓國很近,很多年輕人穿得很“潮”的,而且當地跟韓國一樣,咖啡文化非常盛行,有很多咖啡館,年輕人也很多。
《燃冬》劇照
南風窗:這是一個對中國觀眾來說很新的體驗,因為東北經過文學、影視的不斷闡釋,它在我們的印象里是一個文化上很“衰老”的地區。
陳哲藝:所以我很不希望大家說我到中國東北拍了一部電影,因為“東北”這兩個字本身就是有含義的。
南風窗:它只是一個吸引了你的,陌生的地方。
陳哲藝:對,所以我覺得我來中國拍電影,沒有任何包袱,東北對我來說很新鮮。我是以我很赤子、很純的心去看待這個地方,所以我也希望中國的觀眾也可以用這樣一個純凈的心來看這部電影。
03
這一代年輕人更艱難
南風窗:其實劉昊然飾演的浩豐在片子里的經歷就有點像神話傳說。神話里會說織女下凡,衣服被人拿走了,所以不能回到天上。浩豐來了這里,丟了手機、飛機晚點,所以他回不去。為什么設置這樣一個比較極端的條件給他?
陳哲藝:我當時就在想怎么可以讓他必須在這里留下,但是又是短暫的。這個短暫的時間非常美好,它就像一場夢,夢是一定要結束的。三個人在這場短暫的夢里,得到了繼續勇敢生活下去的勇氣。
《燃冬》劇照
南風窗:浩豐有抑郁癥的設定是怎么確定下來的?
陳哲藝:疫情的時候我一直在家,看了很多跟年輕人有關的東西,公眾號文章、B站、豆瓣。而且大家關在家里,都好喜歡拍vlog你知道嗎?我很奇怪,因為對我們這代人來說,是不會想要有個攝影機對著自己,吃飯、走路什么都拍的。我發現大家的精神狀態好像是不健康的,我覺得這代年輕人的焦慮是我們沒有經歷過的。
我自己是一個從一開始就很“卷”的人,我一直很努力,比如我現在去跑步,我想有一個好的身體,來做更多的事情。所以我以前可能會帶著一點批判去看,比如我經常說我助理,你們怎么像塊豆腐,一壓就碎。但是現在我越多去了解,越覺得大家是真的很艱難,這一代人不像自己的父母一代,可以用相對比較少的付出就買到房子可以安身立命,實際上這一代年輕人面臨的環境真的是更艱難的。又因為大家活在一個網絡時代,很多事情必須即時地作出回應,要交差,要找到一個答案,我現在可以明白他們的壓力就像滾雪球一樣,內卷就是一直滾但是滾不出來。
南風窗:所以你現在對“躺平”這個詞比較理解了嗎?
陳哲藝:我在拍的時候其實是很疑惑的,但是最后我沒有給出任何答案,我只是對他提了一個問號。其實我這么“卷”的人,現在也會去詢問,我拍片是為了什么?為了滿足小眾的趣味,為了滿足我的虛榮心?我拍了這么久,電影也沒有讓我變得非常富有,可我犧牲的是什么呢?是陪伴我小孩長大的時光,是陪伴我家人的時光,那么我現在會想,這些犧牲是值得的嗎?
南風窗:這些懷疑是拍完《燃冬》才有的嗎?
陳哲藝:是近期一直在想的。所以我想深度地了解年輕人的“卷”和“躺”。其實我跟你聊這些的時候,我眼睛里都是轉著淚的,這些情緒其實就是浩豐的情緒。
《燃冬》劇照
南風窗:你真的在跟浩豐這個人物相通。
陳哲藝:其實拍的時候可能我們的靈魂還沒有那么接近,我很客觀的,但是現在,我怎么覺得我跟他怎么就卷到一塊了?
南風窗:拍其他電影有這樣的經歷嗎?
陳哲藝:其實我拍每一部電影都是這樣的,都是我很赤裸的情感,所以拍電影真的好累,他在消耗我的靈魂。我把我的內心交出來,把自己的內里赤裸,擺在你面前給你看,但是很多時候,好像人家也沒有很認真地去看你。你真的懂我嗎?我會這樣想。之前帶《燃冬》去戛納的時候邀請是枝裕和,他不懂英文和法文,但他很愿意來,所以我們專門給他弄了一版日文字幕。我們已經保持了十年的交流,你會覺得有一個人懂你,支持你,這個對我很重要。
南風窗:這種時刻不多。
陳哲藝:對,不然好孤獨?,F在電影越來越數據化,越來越大眾,我卻覺得離觀眾越來越遠。我本來是一個很樂觀的人,所以你看我的電影最后都還是有一個希望的結尾,但是最近就變得好悲觀。其實這里有一個存在危機。疫情期間我待在家里不能拍片,我覺得我失去了一個身份。
南風窗:是什么身份?
陳哲藝:我本來是一個導演,當然我也是一個男人,一個丈夫,一個爸爸,但是我一直是一個電影人,我要創作(才能存在)。所以后面可以出去拍片,去拍《燃冬》和《漂流人生》,我的一個欲望就是奪回這個身份,但是后來我好像進入了另一個危機,大家回到電影院,想看的卻不是我拍的這樣的片子,那我還需要存在嗎?
南風窗:為什么會這樣疑問?
陳哲藝:之前我很想證明我還存在,但是現在電影努力地去宣傳給大家,需要把它包裝成另一個東西,我覺得好累,你要把一個如此內心的東西推給最廣大的觀眾看,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明白,那我這樣的導演存在的意義是什么呢?
陳哲藝在《燃冬》片場
04
三個內心柔軟的年輕人
南風窗:我們聊點輕松的吧,這個話題的指向有點終極了。我們聊一下演員。跟周冬雨是第二次合作了,對你來說她是一個怎樣的演員?
陳哲藝:我其實對冬雨要求非常高,當然她已經是三金影后,說明大家對她的表演非常認可,我也是,但是我沒有那么輕易地放過她,所以她經常說,為什么他們拍個四條五條就過去了,我要拍二三十條。我覺得她可以到更遠的地方。
南風窗:她在《燃冬》有突破嗎?
陳哲藝:拍到后期的時候我們再看,會覺得她在電影里有一種你從沒有看過的女人味。就是當你感覺到,你把演員拍出了另一個味道的時候,導演會有很大的滿足感。包括劉昊然,我可以告訴你是在哪一場戲,我覺得劉昊然升級了,那時我覺得自己好像一個很驕傲的老爸。
南風窗:哪一場呢?
陳哲藝:浴室那場。我說你們隔著這個浴簾,在欲望與理性之間掙扎,而且它又是一個離別,百感交集,然后我看到劉昊然在滴淚的時候,我有很深的感動。
南風窗:那場戲劉昊然好像有一點脫去原先很男孩的那種氣質。
陳哲藝:對,其實在一場戲之前,我都還是要求劉昊然有男孩的感覺,很單純的那種。但是到浴室這里的時候,他面對的是一個他已經熟悉的身體,感覺就不一樣了,靈魂和身體都有成長。
南風窗:可是他的設定是一個金融行業的工作者,為什么想在他身上找到一種單純?
陳哲藝:我太太也是做金融,但是是我遇到的最單純的女生。其實我覺得浩豐如果不是內在有個反差的單純,他可能就不會是抑郁的。
南風窗:其實這三個角色都是用內心非常柔軟和單純的東西在跟世界碰撞,所以他們會有挫敗的感覺。
陳哲藝:我覺得你看到的角色的單純,也是我的單純。
南風窗:屈楚蕭呢?
陳哲藝:屈楚蕭跟我太太都是摩羯座,我很相信星座的。我太太做事非常認真,一絲不茍,屈楚蕭也是。比如彈吉他那場戲,他把手指彈破了也要練好。有時候他覺得哪條發揮得不好,會偷偷地去跟我說,剛剛攝影師說那條拍得不好;然后又跑去跟攝影師說,剛剛導演覺得那條不夠好。兩邊說,就想達到一個完美,真的很可愛。我真的很愛他們三個,他們三個讓我年輕了。
編輯 | 吳擎
排版 | 八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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