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狐娛樂訊 (哈麥/文 馬森/圖 阿遠/視頻)經過《李獻計歷險記》《同桌的你》的蓄力,到《流浪地球》橫空出世,郭帆成了電影圈最受矚目的80后硬核導演之一。四年后,他又帶來了《流浪地球2》,執著于科幻片的他也希望能走出一條中國電影工業化的路。
(資料圖)
這部續作電影的推出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因為拍第一部的時候,郭帆壓根兒沒想到會有續集,直接把男主角劉培強(吳京飾)寫死了。而票房大賣,又意味著觀眾的認可。
在開發第二部的過程中,一方面要評估讓故事向前還是向后發展的難易程度,一方面抱著感恩的心,郭帆最終確定了以拍前傳的方式讓吳京回歸,還請來了曾給過他支持的劉德華先生。這兩位國民度極高的演員加盟,保證了《流浪地球2》的票房基本盤。
但要說有IP基礎,有大明星,就有信心躺贏,那是不可能的。原本以為有了第一部打的基礎,就可以“從一到二”的郭帆,又經歷了一次“從零到一”,依然是精力體力的嚴重超支,依然因為經驗不足而犯了一大堆錯誤,跟好萊塢大片的那種成熟工業流程相比,還是天壤之別。
但是,不這么用命拼又能怎么辦呢?理性的郭帆對自我有非常清醒的認識,他知道自己的藝術造詣就那么高,也不可能拍出那種大師級的影片,只有在工業化這條路上,還能當當鋪路石,讓后來的人少踩些坑。他說,“這就是我做電影的意義”。
談演員——
“京哥非常細膩周全,華哥極其自律敬業”
搜狐娛樂:第一部拍完就想好第二部要拍前傳,還是說想讓京哥再回來,所以想到了個故事?
郭帆:第一部只有不賠錢的情況下才有可能拍第二集。所以,我們在做第一集的時候沒有想過第二集這個問題,不然也不會把劇本寫那么絕,完全沒有留后路你知道嗎(笑)?
到第二集的時候,往前寫往后寫我們也評估了一下,其實往后寫更難。
因為你要想一下一個星體去在一個深空中旅行的過程中,能遇到什么問題呢?如果遇到天體的話,總不能撞黑洞里邊吧。要不就是碰到外星人,碰到三體人,向我們打招呼,說你不要去那邊,結果沒有翻譯好,三體人還是去了(笑)。就很難,其實不太好寫。
但是往回寫有一個好處是,我們至少可以解釋地球是怎么離開的,它會有幾十年的一個跨度,也可以展現這個過程中人類社會的變遷,人是如何從不團結到團結的一個過程,其實我們有一個大主題是團結。
另外還有一點是你剛才說的那個,我們確實想京哥能夠回來,以表示我們的感謝。在第一集的時候,京哥給了我們太多無私的幫助,我們希望他能回來,但是又不太想編成那種他復活了之類的故事,就往回寫。
往回寫的話還能配合一個技術的探索,因為要橫跨幾十年的一個故事,他的年代感會呈現出來,你可以看到年輕的他,中年的他,這樣的一個過程,這也是一個技術的挑戰吧。
搜狐娛樂:你跟吳京是兩次非常深度的合作了,感受是什么樣的?
郭帆:跟他一塊拍戲還是比較歡樂的一個過程,而且他那條故事線還有沙溢老師嘛,就特別開心。京哥很拼的,他還是會所有的動作一定要他自己來。
搜狐娛樂:有沒有感覺你們倆某些地方挺像的?
郭帆:有一定的重合度。而且大家對電影的熱愛度是極其一致的。
包括表演的時候,我發現這些演員對他們自己職業的尊重,敬業的程度,都是充滿了信念感的。
我記得第一集的時候,拍達叔的時候,他本來身體也不好,就一定要堅持自己去吊那個威亞。他說了一點當時特別感動我,他說,我希望這個威亞掉落那一刻的時候,當你的鏡頭推上來,觀眾可以看到這個人是我而不是替身。
京哥他也是,其實他的腿非常不好,但他依然會堅持去做這件事情。包括他硌到哪兒什么的,他真的是傷到了,但他在面兒上不會說,他說沒事兒,這點兒算啥,但他是真的很難受,有時候他會自己躲個地兒去揉半天。
華哥,我們在拍水戲的時候,他要沉入一個8米深的水底,當然,旁邊是有安全員的。但是不管有沒有安全員,在那一刻,整個這個房間是要被水封死的,他還要表演沉底的過程。我們人對水是有天然恐懼的,我說你怕不怕,他說當然會怕,誰會不怕呢這個時候,但是,當開機那一刻的時候,這些演員真的會全身心地投入到那個角色里面去。
搜狐娛樂:吳京不光是一個動作演員,他的文戲也特別能感染到人。
郭帆:他文戲非常好。
我們總會有一些誤區吧,我們看到的這個人,和我們真正認識到的這個人,可能有很大的區別。我們以為他是這樣,他可能不是這樣。這個真實的他和別人看到的他,其實有好多區別。
搜狐娛樂:表演過程中,你有沒有發現他特別細膩的一面?
郭帆:不光表演細膩,他生活中也非常細膩。
很多不太熟悉他的人,直觀上對他的這種印象都是覺得硬漢,他其實生活中是一個非常周全跟細膩的人。
他觀察細節觀察得非常周密,這個可能跟我們不太熟悉他的人對他人的認知都不太一樣。
他非常周全,比如到一個環境,看到這些人,這些事情,他幾乎都能照顧到。
搜狐娛樂:請劉德華來演這個電影是因為他的國民度嗎?
郭帆:也是一種感謝,因為第一集的時候給了我們很多支持。包括他,包括京哥,都是有一種情感因素在里面的。
而且我覺得他還非常符合我們想象中的圖恒宇這個角色,而且是完全換了一種方式去演繹,也是華哥不太常見的一種表演方式。
搜狐娛樂:大家覺得劉德華人又好,又敬業,戲又好,你跟他合作是什么樣的感受?
郭帆:舉個例子吧,他穿這身衣服,就是有一個深海的潛水服,那身衣服非常沉,一百二三十斤吧,穿在身上,里面巨難受,它硌得慌,是硬的,你穿上它之后你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你不知道怎么著你能舒服,你就一直不舒服,只要穿上這個。
而且穿那個非常難,費勁,穿衣服、脫衣服都得一個小時左右,出來半個小時,光穿這身行頭就會非常疲憊跟費勁,而且我試過一次,你穿完它之后會各種焦躁,因為被裹在那兒。
有時候在候場的時候,我知道他們肯定會難受,我就會跟華哥去聊一聊,其實華哥在現場沒有太多表現,是后來他才跟我說,他如果表現出難受的話,那身邊的好多工作人員都會有巨大的壓力,他為了不把這個壓力轉移出去,他不說,要自己去忍。
而且他是一個極其自律和敬業的人。
搜狐娛樂:李雪健老師這個角色大家看預告片就已經被感動到了,是怎么確定的他來演?
郭帆:那個角色是完全照著雪健老師寫的,如果他不來演,那我們只能改劇本了。
搜狐娛樂:為什么想照著他寫?
郭帆:不知道,就是在創作過程中,突然間就形成了這么一個人,一個角色,覺得就是他。
搜狐娛樂:是因為你之前對他什么作品有印象還是說跟他有接觸過?
郭帆:有好多作品,我想咱們都一樣,是看著他的作品長大的。所以,就在寫的過程中,在大綱那一段就形成這么一個印象了,是完全照著李老師那個方向去的。
有一天王紅衛老師跟我們講說李老師要是不來,那咱們只能改劇本,換另外一個方案了。
因為,他所承載的那個表演是非常困難的,而且非常抽象。他演的是“信念”,這個東西怎么演,這個其實是非常抽象的東西,但他可以完成,這就是真正的表演藝術家。
我記得第一次拍他第一天的時候,因為我們拍片都會習慣性地把比較簡單的東西放前面,先熱熱身嘛。
第一幀他是睜眼,就是受傷之后,恢復大概半個月時間在病床上,睜開眼。那你覺得睜眼應該怎么演?我覺得挺簡單嘛,就睜開就好了嘛。
就那一個睜眼,李老師在開機之后,首先是快速的眼動期,就是當你意識恢復了的時候,你眼球在快速運動。然后是一只眼先睜開了一半兒,另外一只眼過了一會兒全部睜開,眼球開始隨著動。旁邊坐著我們的表演指導,非常驚訝,他怎么控制得住,這眼皮保持一半兒睜開的情況下,另外一個迅速在運動。
包括李老師所有臉部的很多部分的肌肉都可以控制,通過這些刻畫這個人物,太神奇了。
就那么一個我們都認為不是那么重要的,就是一個睜眼的鏡頭,他都做了那么詳盡的準備。
后來,他去聯合政府做一些演講,做那個表演的時候,我才知道他幾乎把我們歷屆的駐聯合國的中國代表的發言紀錄片全部看了,他通過這些人的參考,去參考他們的行為,他們的舉止,他們的談吐,說話的方式,一直在去刻畫這個角色。
我們開拍前,他大概要拿四到五個月的時間,不斷地去鉆研這個角色。
談創作——
“復制第一集是最保險的方式,但我們決定多走一步”
搜狐娛樂:這次寫劇本的過程中遇到了哪些困難?
郭帆:還挺多的。
我們當時寫了幾個方案,從最簡單的到最難的,我們接近選的最難的那個方向。
簡單的其實就是復制第一集,那可能是最保險的一種方式。但是,后來我們的王紅衛老師,就是劇本指導,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我們再去嘗試,多走一步。
搜狐娛樂:劇本寫了多少字?
郭帆:世界觀是20多萬字,劇本是大概7萬多字吧。
因為第一集的世界觀還是相對粗糙的,我們希望能夠把它再豐富起來,但是我們還是低估了這個世界觀你建立之后的那個難度,那畢竟是一個持續的。
我們每個人的知識框架是有限的,不可能包羅萬象。所以我們也有中科院的很多老師做科學顧問,去不斷地完善。即便如此,你也會發現,你想呈現世界的全部,極其困難。
所以,20萬字也只是一個粗略的部分,如果真的往下寫,那就變成了一個百科全書。當然我們沒有這么大的精力和這么大的能力去完成這件事情。20萬字內容只是跟我們劇情有關的,相對應的背景、知識跟信息我們建立起來的。
搜狐娛樂:看預告片關于家庭、孩子的戲挺多的,這是這個電影的內核嗎?
郭帆:電影核心就是表達情感的。因為電影這個載體比較特殊,它比較窄,它沒有辦法去做情感之外的事情。比方說你一直拍一個地球和木星的關系,或者火星的關系,那最后它就是科教片,也不是電影了。
電影其實只有一件事情,就是表達角色,表達情感。那我們記錄情感其實很有限的,親情、友情、愛情,基礎情感就這些。
因為我始終有一個母題是親情,也就是父親。所以,這里面你會發現不管是京哥的角色還是華哥的角色,都是一個父親,就是一個父親跟孩子之間的關系。
這是一個創作性的慣性吧,第一集也好,第二集也好,不管是京哥也好,華哥也好,你都可以把他理解為一個人,他們都是那個類似的命運,但是通過不同的人去展現那個危難的環境下,整個人類社會的各個切面。
搜狐娛樂:每種類型片都有它擅長表達的東西,像武俠片重在俠義精神,好的喜劇片往往有現實反諷功能,你覺得科幻片的本質是什么?
郭帆:首先,中國的科幻電影到目前還沒有形成科幻類型片這個東西。
不管是武俠片也好,動作片也好,愛情片也好,或者喜劇片,其實那個是標準類型片,成不成為標準類型片在于它能否和觀眾達成契約。
你剛才說喜劇片,你可以很快地把它概括出來,那是因為我們和觀眾達成了契約。但是,科幻很難的點就是在于,我們還未達成契約,而達成契約這個過程是需要很長時間的。
你比如說《西游記》和我們達成的契約。我們一想到虎皮裙兒啊、金箍棒啊,你就能想到《西游記》。而且《西游記》那個語境下,你不糾結,你不會覺得這事兒有違和感,你會直接進入到他的那個世界去跟著他的故事往前走,這就是契約的建立。
那我們什么時候能夠做到這樣?就是我們建立一個科幻世界的時候,觀眾不去太多懷疑,他們很容易切進去。就跟周星弛電影中周星弛那個喜劇的語境一樣,你看他的片子的時候你不會太糾結,你直接就跟他走了。包括開心麻花的電影也是,它會形成這種語境,會帶你進去。
這個契約是需要時間和作品數量去決定的,我們現在數量還是少。所以簡單講,反推回來,我們中國的科幻類型電影并沒有建立起來,我們還在探索的過程中。
談自我——
“在工業化這條路上,我至少能當當鋪路石”
搜狐娛樂:吳京說你這次又干超支了,這個壓力大嗎?
郭帆:說明一個問題,還是不會干,還是不懂,還是在摸索。
第一集以為積累了一些經驗,當然也會有一些經驗,但是當第二集的規模上去了之后,我們面對了更多新的問題,就又變成重新開始。
我們本來以為我們是“從一到二”,第一集是從零開始嘛,那么第二集就是從一到二,后來發現不是,我們第二集還是“從零開始”,面臨更多新的問題,依然是摸著石頭過河的一個過程。
搜狐娛樂:補這個窟窿的過程難嗎?
郭帆:難啊,怎么會不難。整個拍攝過程都不會太容易。
搜狐娛樂:觀眾不會因為你預算緊、錢少就對你的要求變低,還是會和好萊塢大片做對比,這方面的壓力大嗎?
郭帆:還好吧,我倒沒有覺得是這樣。因為我覺得第一集的成功其實是來自于觀眾的寬容。觀眾當然知道第一集和好萊塢這些主流商業大片的差異在哪兒,大家都看了那么多,就是因為大家寬容,所以才有了第一集的這么一個成績。
你不能永遠奢求大家對你寬容吧,我們也得往前走,也得有進步啊。所以,我覺得觀眾要求不過分的,他們的認可其實是我們往前走的動力。
搜狐娛樂:好萊塢有工業體系,不管導演、工作人員都有他的工作時間,聽說你是每天幾大杯咖啡,有時候幾天不睡覺,這也不是一種正常的狀態啊。
郭帆:那怎么辦呢?這就是為什么我那么渴望我們建立一套工業系統,工業流程可以讓我們變得更高效,可以讓我們少去犯錯誤。就是通過我們不斷去熬夜才反襯了這件事情,我們多么需要這個工業流程,能夠保障我們的效率,能保障我們少犯錯誤。
搜狐娛樂:聽說拍完《流浪地球2》準備拍第三部。
郭帆:不是這樣,還是那個邏輯,拍了第一部不賠錢,拍第二部。第二部不賠錢,拍第三部。所以,當我們還不知道第二部會不會賠錢的時候,現在考慮第三部沒有意義。
搜狐娛樂:融資環境變的時候,很多導演會跟著變,就換去拍小片了。你非得要拍大片,是你確實有為中國電影工業建立體系的這個責任感,還是說你覺得自己就應該成為卡梅隆這樣的導演,就應該拍大片?
郭帆:那倒不是,我沒這么想這個事情。
作為創作者,我們對藝術天賦是有一個基本需求的。我對我個人的認知,我覺得我還是比較客觀的。我的藝術造詣就那么高,我不可能拍出像一些大師級的影片。
我能做什么呢,也許我能夠在工業化的這條路上,至少當當鋪路石吧,至少能掉到坑里邊,我跟大家說這兒有個坑,別往里跳了。
這也是為什么我們在拍攝第二集的時候,有20多個實習生在現場,電影學院的實習生,就在各個部門幫我們記錄錯誤,最后整理了特別厚的一沓,我都沒想到我們犯了那么多錯,記錄這些,我覺得這是寶貴的一筆財富。
我們之后要把它整理成類似于一個教材(的文檔),等需要的時候,孩子們再來上學的時候,當他們想去拍這種工業類型片的時候,他們也許會少犯點兒錯,少掉點兒坑,我覺得這就是我做電影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