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神劇”《以愛2》從豆瓣9.5到4.6，成也CP敗也CP

文 | 符瓊尹

編輯 | 趙普通

豆瓣評分從9.5降到4.6的《以你的心詮釋我的愛》（下文簡稱《以愛》），半年前第一季面世的時候，還曾是“泰國腐劇天花板”。

該劇的劇情不算新穎，但敘事方式卻是泰國腐劇中的“清流”：大段沒有臺詞、細膩的眼神刻畫，精致的構圖和色調被許多劇迷贊嘆“有王家衛的味道”。

《以愛》第一季劇照(圖片來源：豆瓣）

這樣的“清流”，也為這個快餐時代制造了久違的浪漫。知名劇評人毛尖就曾在接受GQ報道時表示，這部劇并不新穎，反而是此劇內在的一種老派感讓它變得很新。“簡潔產生了豐富，克制產生了性感。洶涌來自空白，節制產生更長外延。”

《以愛》第一季劇照(圖片來源：豆瓣）

天花板就這樣慢慢由高口碑和高熱度搭建而成。在豆瓣上，《以愛》第一季由17.2萬人打出9.3的高分，評分人數創泰劇的新高——上一部評分人數TOP1泰劇《假偶天成》，僅有不足8萬人。播出期間，該劇多次登上熱搜，劇中CP即使在超話被分流為了“KinKrit”和“BKPP”，也不影響他們在這半年里穩在TOP10。

曾投資并制作了《不期而愛》《逐月之月》等多部爆款腐劇、并負責后續藝人的運營的漢森娛樂，以及從事多年泰劇版權運營和投資制作的公司藝鼎傳媒也告訴

毒眸

，在泰國，《以愛》也是腐劇里程碑式的存在。

“在Facebook，Twitter等社交媒體上總能刷到這部劇的相關內容，這是過往的腐劇都很難實現的。”漢森娛樂CEO呂志明Panda對毒眸說。毒眸查詢相關數據后發現，第一季播出期間，兩位主演一度位列泰國藝人Instagram漲粉TOP5，在第一季的結局播出前，該劇也曾登上世界推特趨勢第一。

不過，多位從業者都對毒眸表示，即使《以愛》第二季在國內口碑和熱度一路崩塌，但在泰國的影響卻沒有太大。一部作品的崩塌，也并不會影響到后續的腐劇開發。 因為在這幾年的腐劇熱潮中，有些事情已經改變。

中國腐女影響世界

《以愛》締造的高峰，離不開泰國腐劇過去7年漫長的耕耘。

2014年，泰國腐劇《為愛所困》在中國走紅，播出期間就推出了中文版主題曲；2015年，《不一樣的美男》以畫風清奇的字幕翻譯出圈，讓這部在泰國人氣寥寥的腐劇走紅全網，也讓泛泰文化其字幕組天府泰劇（公眾號更名：泛糖娛樂）一炮而紅。此后，每年都會有幾部泰國腐劇在圈層走紅，其主演還會來中國開見面會——人滿為患，搶不到票的那種。

《不一樣的美男》

漢森娛樂就在兩部腐劇《不期而愛》《逐月之月》播出后，以男團的名義攢起了主演們，為他們在中國舉辦了多個千人場見面會。Panda告訴毒眸，見面會票價從380到980不等，一場見面會下來，利潤可觀。

與此同時，中國腐劇也一路火到了泰國。2016年，國內的腐劇《上癮》上線，除了在國內讓黃景瑜、許魏洲兩位主演人氣飆升，并在泰國開了規模空前的粉絲見面會。2019年《陳情令》播出后，除了多次霸榜泰國推特趨勢，當年在泰國開的演唱會票價更是被炒到了一張8萬。

中國腐女的瘋狂，刷新了許多從業者的認知。“《與愛同居》主演MEW和斯凱奇推出的聯名款，一上線就能秒空；泰腐劇演員的生日，中國粉絲能在各個省份，以及在泰國包下大屏應援，陣仗太大了。”泰劇相關從業者Miu對毒眸感嘆道。Miu還對毒眸說，中國腐女的瘋狂，讓很多東南亞國家都注意到了。“越南、新加坡、菲律賓、韓國……這幾年都在生產腐劇。”

MEW和斯凱奇推出的聯名款

泰腐劇產量的增長側面說明了這一點。Panda告訴毒眸，2017年，泰國腐劇年產量約為一年10部，2018年以后為一年20部，到了去年，已經有接近50部在籌備了。除了強大的造星功力，腐劇的拉新能力也被各大流媒體平臺看在眼里。隨著騰訊視頻、愛奇藝進入泰國市場，不少泰劇的采購方中都有了中國資本的身影。

資本的涌入，也帶動了創作的繁榮。這兩年來，泰國腐劇擺脫了過往單一的校園愛情，有了恐怖題材、職場劇等題材。傳統平臺和藝人也開始“下海”，據藝鼎傳媒總經理張亮透露，泰國傳統大臺中，三臺已經調動主力演員拍攝腐劇，七臺正在籌備中。“過去這種傳統電視臺是絕對不會拍攝和播出腐劇的。”

《以愛》第一季就是在這樣的繁榮下誕生的作品。

張亮告訴毒眸，該劇的制作預算也是泰腐劇的新高。“盡管并不了解實際成本，但估計單集預算應該在10萬美金左右。”基本上兩集的預算能拍過往一部腐劇。預算的增高源于制作規模的提升，《以愛》第一季有90%的戲份都在普吉島拍攝，且整部劇拍攝周期長達兩個月。

《以愛》第一季有90%的戲份都在普吉島拍攝（圖片來源：豆瓣）

“《以愛》是在用拍電影的方式來拍劇集。”毒眸采訪的從業者都不約而同地提及了這一點。這不僅體現在一集10萬美金左右的高預算上，還體現在拍攝時的精雕細琢。

有粉絲整理時間線發現，這部7月初才正式開機的劇，從2020年1月底就開始試演結局，4月在線上對劇本，考慮到劇中角色需求，還給兩位主演留了學習游泳和中文的時間。導演也在采訪中透露，在正式拍攝前，他看了大量的亞洲電影，其中中國臺灣的電影對他的觸動最大。“臺灣居然有這么好的電影，原來人家還可以這樣講述故事。” 《以愛》所探討的話題，也比過往的腐劇走的更遠，探討了青少年性別認同等話題。

劇里有這樣一段情節：歐兒在意識到德雖然對自己也有好感，但更喜歡的是女孩之后，翻出了母親的內衣穿上，拗出性感的姿勢發了IG。發出的那一刻，他開始厭惡起這個要扮成女孩的自己，立馬刪掉，痛苦地蜷縮在地上哭泣。

這段情節，把歐兒的性別認同痛苦呈現得淋漓盡致。“這不是耽美，這是正兒八經的同志文學電影！”豆瓣主頁上，這條短評獲得了7510個贊。

除了在表達上做了更深的挖掘，在中國觀眾蓬勃的需求面前，《以愛》里也容納了大量的中國文化元素。男主之一被設定為福建華裔，讓兩位男主感情升溫的，正是中文補習。“第一季中反復出現的插曲《如何》，也是從香港那邊買的港片配樂的版權，所以中國觀眾聽起來也會很熟悉。”Miu告訴毒眸。

圖片來源：字幕組“天府泰劇”

對嗑CP的人而言，《以愛》還具有主演BKPP的“紀錄片”的功能。BKPP兩人相識于2016年，早就是對方最重要的朋友之一，多次出席對方的家庭聚會。導演曾在多個場合表示，在劇本撰寫過程前，對兩人做了大量采訪，劇中的兩位男主也參考了兩人的性格和相處細節。

甚至于該劇的緣起，也是因為BKPP在上一部合作的作品《愛的警報器》中作為人氣極高的副線CP卻“BE”了，導演P’Boss收到了大量“寄刀片”警告。剛好兩人所屬經紀公司Nadao也有為兩人拍劇的計劃，這才誕生了《以愛》。

如此脫胎于真實的創作，也讓劇迷在迷戀該劇的同時，對真人CP的熱情高漲。B站一個名為“真實故事改編成電視劇，相識四年的竹馬 原耽照進現實”的視頻記錄了兩人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至今播放量已達139萬。

上述得天獨厚的條件，讓《以愛》第一季幾乎成了腐劇里的烏托邦，給了中國粉絲比以往嗑泰國腐劇還要更強烈的體驗。 數據記錄著粉絲的瘋狂。在《以愛2》播出前，BKPP拍攝的時尚芭莎電子刊發售，一分鐘銷量將近6萬，截至目前銷售額已近77萬。主演之一比爾金（BK）將上泰國GQ的消息剛出三天，國內站子的購買量就已突破1萬本。

一個泰國腐劇的良性循環已經形成：中國腐女為腐劇癡狂并投入真金白銀的喜愛，泰國腐劇因此產量大幅提升。量變引起質變，更為優質的腐劇出現了，中國腐女的熱情又為其帶來了破紀錄的人氣和收入。

Panda對毒眸透露，如果不是因為疫情，他們能得到更多。有從業者告訴毒眸，國內不少品牌都有洽談BKPP的意向，甚至有平臺就參與S級節目錄制對其發出過邀請，都因需要隔離近一個月，與BKPP在泰國國內安排的大量商務活動有沖突而作罷。

“媚”CP，有風險

《以愛》第一季以“清流”之資屠榜，收獲了大量鮮花和掌聲時，第二季接過了一個燙手的山芋。 在第一季的故事里，兩個人完成了從密友決裂到和好如初，從暗生情愫到終成眷屬的全過程，一直到最后一集的最后五分鐘，兩人才確認了情侶關系。從曖昧到最終確定關系，有很多可以書寫的空間，足夠讓CP粉們滿意。

到了第二季，雖然兩人已經確定關系，但各自的性格決定了未來會經歷大量的磨合，解決矛盾的過程中還要滿足好劇迷，五個小時的篇幅對制作團隊來說，就是走鋼索一般的難題。 而第二季給出的解題方式太過簡單：讓德在演戲過程中因入戲喜歡上了學長，導致兩人分手，到了最后一集又倉促地破鏡重圓。

此外，與第一季細膩的對于性別認同的探討相比，第二季里充滿了男性凝視，歐兒像極了一位生活中總被一些準則所規訓的女性：染發和紋身會被當成“你變成我不認識的樣子”的例據，還會因為對象不適應交際圈而被其否定。

截自字幕組“追劇天團”

Panda對毒眸說，漢森娛樂的劇基本不開發第二季，“第二季因為篇幅關系，很難保證劇本連貫性的問題。按照過往經驗來說，要么就像臺灣的History系列那樣，保留核心命題，演員全部換掉開始新劇情，要么就出一個電影體量的篇幅，做番外或者前傳。”

此前，《逐月之月2》的制作方就不是漢森娛樂，但如今漢森娛樂已經著手第三部開發中，由全新演員扮演。“無論是否能達到第一部的熱度，我們希望給這個系列一個完美收場。”

《以愛》第二季因前作的高口碑與高人氣，背負了更沉重的包袱。在這樣的高期待下，不難想象，滿懷著嗑糖的期待的粉絲看到這樣的劇情時，有著多巨大的失望和憤怒。

自媒體北方公園對這樣的劇情，有著深受粉絲好評的評價。“一直流傳的一種說法是‘第二季才是現實’……無論是關于性別的問題、愛的問題還是理想的問題，藝術作品能回答的永遠不只是‘現實就是這樣’，人們在藝術中寄托的還有關于‘現實還可以這樣’的想象。”

憤怒的粉絲似乎找到了問題的根源：過于著急地啟動了第二季的拍攝，導致導演不得不更換。據第一季導演P’Boss在采訪時說，原本《以愛》是按照10集的體量開發，但播出平臺LineTV和制作公司Nadao決定，拆成兩季，以一季5集的體量，在半年內播出。如此緊張的制作周期，第一季和第二季只能同時啟動。

《以愛》第二季劇照（圖片來源：豆瓣）

張亮告訴毒眸，這種把本身集數不長的劇拆成兩季的情況在過往的泰腐劇中幾乎沒有出現過。“這可能是為了盡快回收成本的折衷辦法。畢竟第一季的預算很高，而且籌備時還遇到了疫情，困難還是比較大，很有可能是一個虧損的狀態，所以制作公司、平臺Line TV和贊助商可能想通過拆分為兩季并迅速播出的方式，收回成本。”

如果說贊助方的壓力和平臺的需求，是無法改變的客觀條件，那么第二季導演P’Meen相較之下沒有腐劇拍攝經驗，且對BKPP兩人了解不足，則是無法推脫的主觀責任。

《以愛》第二季，甚至還是P’Meen的導演處女作，此前是劇版《天才槍手》的編劇。他曾在采訪中坦言，自己在執導時沒有太參考，甚至沒有看多少第一季，在執導第二季時也沒有像第一季的導演那樣參考BKPP兩人的真實性格，而是加入了許多導演本人的經歷，如讓德給學姐送書等等。

烏托邦一樣的美好體驗，就這樣被打碎了。

豆瓣評分成了粉絲宣泄憤怒的出口，一路從剛開分時的9.5分，到了如今的4.6分，粉絲在討論里甚至不愿把兩季的男主角放在一起討論，而是分成了“普吉島德、歐”和“曼谷德、歐”（第二季拍攝場地主要在曼谷）。

即使在泰國，《以愛》第二季的播放量表現也不如第一季。第一季在Line TV上每小節平均播放量超一百萬（平臺會把一集拆成多個小節放出），而第二季則有部分小節播放量不足30萬。

《以愛》第一季，是市場的火熱所推動的一場天時地利人和，碰撞出了對作品的藝術探索；而第二季的結局，卻正是硬幣的反面：市場的急功近利截斷了故事本可能有的完整性，讓續集成了狗尾續貂的騙局。

字幕組看了都生氣

在做出兩季半年內要相繼推出時，不知道資方是否認為只要這對CP立住了，即使拍得平庸也會有CP粉們買單。畢竟，CP是全球范圍皆可用的財富密碼，從漫威到國產劇，從BG到BL，CP粉無處不在，并帶來數量可觀的二次創作，一定程度為作品帶來了熱度。

但創作者們該警惕的是，讓CP關系綁架了劇作內容。演員宣璐就曾發布小紅書吐槽，“最近收到好幾個劇本，看著看著都有點不太對味，男一男二隨著股市的發展超越了普通的兄弟情，女主超長時間待機或出現的時候也顯得很不合時宜。”也有不少創作者曾對毒眸坦言，現在往往在劇本階段就會被要求“一定要有男男CP”，“這樣比較容易火”。

《以愛》兩季口碑和人氣的兩極反轉，已經證明像這樣用快速產出的方式來“媚”CP，是有風險的。尤其當第一部已經擺脫了單純的CP向，走出了更高一層的探索時，這樣的“一般泰劇水平”發揮，只能讓人嘆息。 畢竟，見過了大海，就不能再假裝沒看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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